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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逃亡的十二小时

祝大家2024元旦快乐~

本文梗自电影《暖暖内含光》


 

 

Phase:01

 

脚步声回响在走廊里。

默尔索监狱的地板、墙壁乃至隔离门,全部是由耐异能的特殊金属制成,因此皮鞋踩在上面的声音,和平时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略有不同。太宰治躺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肩膀和额头的伤口都还在流血。他轻轻偏头,瞥了眼斜上方的扩音器:自从自己“额头中枪”后,那里已经没有再传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声音了。那个讨厌的家伙应该是对眼下的局面胜券在握,所以离开了吧。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太宰治身边。来人用皮鞋尖踢了踢他的手指,语气不太好:“起来。”

太宰治一动不动,甚至重新闭上了眼睛。

中原中也沉默了片刻,在太宰治旁边蹲下来:“就这么想死在我手上?失血过多的死法可不好听。不是说‘七年里每天都想着怎么杀死中也’、‘幻想了很多次的场景,只不过在想象里我们的立场是对换的’吗?”

一枚沾血的子弹滚在一旁,中原中也随手将它捡起来:是那枚将太宰治“爆头”的子弹。刚才那个情况,但凡他对子弹的重力控制有一点差错,太宰就会真的死去、变成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毕竟当子弹接触到太宰的那一刻,赋予其上的「重力操作」就会被消除。

枪口和太宰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米,而M9射出的子弹初速为390米/秒。再加上想要顺利骗过位于监控室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他开枪之后就必须要见血,所以并不能从一开始就牢牢控制住子弹,只能在最后一刻让子弹停下。这其实考验的是中原中也的反应速度、异能的发动速度和对异能的控制力。不过这种事情对中原中也来说并不陌生,在过去他们还被称作“双黑”的那段时间里,他们时常像这样把命交到对方手中。“打对方一枪但其实并没有打死”什么的只能算是小孩子的把戏了。

一想到自己居然在认识这个混蛋七年后的今天、还在奉陪他胡闹乱来的计划,中原中也就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一边,干脆就着这个姿势,三两下撕开太宰肩膀上的囚服。

太宰治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发现中原中也在打空弹匣后不知道去洗劫了哪里,居然带回了一个准备齐全的医药箱,里面的医疗用品包括并不限于麻醉剂、镇痛药、缝合线等等。是在镇压这里的警备时就有意关注了医疗室的位置吗?还是这里碰巧就在医疗室的旁边呢?总之……

漫无边际展开的思维忽然被剧痛打断,太宰治闷哼一声,也顾不上继续假装尸体了,大声抱怨:“好痛——中也!动作太粗暴了!就不能更加温柔、细致地处理吗?!”

“啰嗦。”中原中也垂着眼,手下清创缝合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他冷漠道:“尸体是不会提要求的吧。”

“‘粗暴对待尸体’这个说法难道就比较好听吗?”太宰治说:“感觉更变态了!该不会中也是那种会把亲手杀死的人的尸体放在家里冰冻起来的类型吧!”

“那怎么听都是你才会做的事情吧!”中原中也语气恶劣地回答。

弹匣一共15发子弹,其中只有第一发切实打中了太宰治。但中原中也在开枪时选了一个比较讨巧的位置,让子弹避开了动脉血管和肩胛骨直接洞穿过去。这样一来处理伤口就会变得十分简单,对太宰治来说都算不上伤筋动骨。所以中原中也非常迅速地止住了血、用绷带包扎好,又给太宰治打了一针抗生素;接着他让太宰治坐起来,用两个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发夹将他的额发统统别到一边,用双氧水轻轻擦拭着他额头的伤口。

被子弹破皮的地方不算大,但如果处理不慎的话,可能会留下疤痕。中原中也表情严肃,手下的动作愈发小心了。

太宰治靠坐在墙边,感觉自己额头上凉飕飕的,比起肩膀和左腿来说几乎没有痛感。

他沉默了片刻:“……那个,中也?就算你再怎么仔细,这块伤都不会立刻愈合。这点中也是知道的吧?”

“闭嘴。”中原中也恶狠狠地说:“敢留疤的话你就死定了。”

“……中也刚刚说出了非常不讲道理的话欸。”太宰治被迫抬起头,顿了顿后继续轻飘飘地说道:“这是中也打的哦,可不要忘记了。还有肩膀和腿,真是痛死了。”

比起半小时前在陀思妥耶夫斯基注视下的、表演成分更多的大喊大叫,现在太宰治仿佛漫不经心说出口的“痛死了”才让中原中也手上的动作微微一停。但随即他就强行把太宰治的脸往这边掰了掰好方便自己的动作,十分冷酷地回答:“要不是我从外部强行控制了电梯的重力,就不是单纯在腿上打个夹板就能解决的事情了吧。给我更加心怀感激一点。”

电梯高速坠落时,太宰会因为失重而暂时浮空,只有这个时候中原中也才能控制电梯的重力。而一旦太宰落到轿厢底部他的操控就会失效,电梯坠落的速度会再度加快,太宰也会再次浮空,中也接着抓住机会控制重力。就这样周而复始,直到太宰治和电梯一起安全落地。

“那有什么办法。”太宰治笑眯眯地说:“毕竟,我又不知道中也会来。”

“骗谁啊。我才不信你没想到‘中原中也会来’的这个可能。”中原中也左右端详太宰治的脸,终于觉得满意了。于是他松开卡着太宰治下巴的手,转而去检查太宰那条受伤的左腿,固定打夹板等一系列动作同样在十分钟之内非常迅速地完成了。

太宰治垂眼看着中也蹲在自己身前、低头给自己快速包扎的动作,嘴角带着一点笑意。中也从被水灌满的房间里出来,现在身上还湿哒哒的,赭色的发丝贴在脸上,顺着下颌的曲线往衣领里滴水;眼睛也仍然戴着用来假扮成吸血鬼的美瞳,看上去一片暗红色,看久了会觉得有点好笑;牙齿也在虎牙的位置黏了假牙,说话的时候会露出很明显的尖锐部分来,不知道会不会划破中也自己的嘴唇或者舌尖。

太宰治看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谁让我和费奥多尔不一样,没法传递或接收非常准确的信息。虽然有中也来的可能,但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情况有变——何况中也还是以这种‘敌人’的形象登场,万一中也真的那么笨、中了那些家伙的陷阱后变成吸血鬼呢?”

“你刚刚说我是白痴了对吧。”中原中也冷笑一声:“我们两个到底谁比较狼狈一点啊?被折腾成这副样子的家伙没有嘲笑别人的资格。而且我看你明明玩得很开心,什么‘我们的命运不会在这里结束’啊!仗着我没法讲话就胡说八道的混蛋!”

“啊,该不会中也害羞了?所以才打断了我的话开枪了对吧。真是的,我还想看看听我说完那些话后中也的反应呢……”

“谁要听完啊!!!”

看得出来太宰治虽然受了伤,但没有大碍,起码还有和中也吵吵闹闹的力气。途中还抢过中也的手机,说要拍下自己现在苍白的脸色当作证据,回去时中也要当他的女仆、照顾他的起居,直到他的伤养好为止——当然,照片最后被中也强行删除了。

不过有一点,太宰治觉得自己没有说笑。他的确考虑了各种可能,但事情究竟会如何发展他也不能保证。中也出现时他虽然觉得想让中也变成吸血鬼的条件过于严苛了、这大概是森先生的某种诡计,但“中也是敌人并且为费奥多尔所控制”这件事还是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而之后的一切就纯粹是建立在两人之间多年搭档的经验上的配合行动了,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个都没有商量作战的机会,一旦某一方会错了意,基本上就会导致两个人一起死在这里。

至于那些“我们这七年来心意相通的瞬间”、“我们的命运不会在这里结束”之类的话……当然是故意的!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中也明明什么都能听到但是却不能做出任何反应,既不能像平时那样怒吼“胡说八道”、也不能像平时那样干脆用暴力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算是长久的无聊的监狱生活的一点小小回报。既然用了这样的作战计划,那么这种恶作剧也是理所当然的。

太宰治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高高兴兴换下染血的囚服,又穿上中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鞋子,然后听到中也在他背后磨牙的声音,听到中也不爽地开口:“反正即使我不来,你也肯定有别的计划出去吧。”

“嗯哼。虽然有是有,不过还是中也来更方便一点。毕竟狗狗就是这样的生物嘛,一定会救主人的。”太宰治扶着墙壁将鞋穿好:“不过到现在这种时候,中也才说这个?”

“……绝对要把你这混蛋的喉咙狠狠咬断。”中原中也在太宰治的背后说:“没什么,只是看到你现在活蹦乱跳的样子,就觉得果然是首领多虑了,我不来的话也绝对没什么。”

“哈啊?”这下轮到太宰治不爽了,他回过头:“那算什么?难道中也要说,你只是因为森先生的命令才——”

“喂,太宰。”中原中也打断他的话:“既然你这么讲,我突然有点好奇。”

就在太宰治回头的那一瞬间,他察觉到了很强烈的违和感。一股寒意窜上他的脊柱,太宰治微微睁大双眼,看着身后空无一人的走廊,仿佛那里从来没有人出现过。

 

“如果我没有来的话……”

 

太宰治听到中也的声音消散在空气里。走廊里的灯一节节熄灭,雪白的光亮从走廊深处开始一步步后退,直到他的脚边。一个模糊的轮廓站在远处的黑暗里。太宰治轻轻眯起眼,打量着那个未知的身影。

 

“……你要怎么办?”

 

“啪嗒”一声,最后一节灯光骤然暗下去。黑暗吞噬了太宰治。

 

 

Phase:02

 

强烈的夜风从耳边刮过,太宰治睁开眼,正好看到中也咳出一口血的样子。

他的手指还轻轻触摸着中也的脸侧。太宰治看到中也身上的暗色花纹不情愿地消失,这才疑惑地开口:“……中也?”

这是怎么一回事?

太宰治的视线越过中也,看向头顶的星空。夜风和失重感在提醒他,他现在正在和中也一起从高空坠落。而目光所及的地方,自己很罕见地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装。种种迹象结合在一起,太宰治的记忆很快回笼,记起了现状:代号为“白麒麟”的异能者、涩泽龙彦在时隔六年后,用自己的异能在横滨再次引发了一场大骚乱。不过与六年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涩泽龙彦没有选择单打独斗,而是拉拢了他和费奥多尔两个各怀鬼胎的人一起,三人共同坐在了一张圆桌旁。

而他最后的记忆则是……被涩泽从身后刺中,然后失去了意识。既然能像现在这样再次睁开眼、眼前看到的还是污浊状态下的中也,就说明中也如他计划的那样解决了特异点化的龙,让他从假死状态里恢复了吧。

左脸有点肿,太宰用舌尖抵了抵口腔内侧尝到了一丝铁锈味。他叹了口气:“虽然中也相信着我使用了污浊,是让我很感动啦……但是叫醒白雪公主的方法也太过粗暴了吧。好痛哦,中也。”

说到“好痛”的那一刻,太宰治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印象,似乎自己刚才也在对中也这么抱怨。

“……明明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吧。看透了我会揍你,”中原中也刚刚恢复神智,他眯着眼,嗓音和同样刚刚清醒的太宰一样又低又哑,“所以在嘴里放了解毒剂。”

太宰治低低笑了声。两人最终平稳落地,中也摔到他腿上,想撑起身体但是却因为污浊而无法动弹。

“啊可恶……每次都这样。”中原中也低声抱怨。他不爽两人现在过于亲密的距离,但很显然,因为已经经历了太多次——正如他话中所说的,“每次都是这样”。所以不爽归不爽,也差不多习惯了。

“放开我。”中原中也说:“我要稍微睡会儿。”

太宰治扣着中原中也,没有松开手的意思。他知道眼下情况十分微妙:自己在睁开眼之前、明明是在另一个地方,但是当他仔细回想的时候,有关刚刚的记忆却变得十分模糊。他很清楚自己已经经历过“白麒麟”所引发的事件,他记得这件事发生在不久前,连这件事的收尾处理细节都还记得。

那么,现在这个情况是?他的记忆仿佛出现了一些问题,他上一刻还在另外某个地方,但是现在却回到了不久之前经历“白麒麟”事件的当晚。

这种现状对太宰治来说体验十分新奇。在各种奇怪异能层出不穷的如今,被篡改记忆甚至经历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这些事向来与他无缘。

“中也,等下再睡。”太宰治捏住中也的鼻子,把他强行从睡眠状态中拉回来:“我们来聊天吧!”

“在搞什么……”中原中也并不好受,轻微窒息的感觉让他挣扎着醒过来,睁开眼时双眼一时之间都无法聚焦。每次污浊结束后他的状态与其说是陷入沉睡,不如说是短暂昏迷更为恰当。

“谁要和你聊天啊……”中原中也翻了个身,干脆躺在了太宰治的大腿上,并且拽过那件长西装的衣摆盖在自己脸上做出拒绝的姿态:“我要睡了。”

“啊、是吗。”太宰治说:“既然如此,太过无聊的我就只好脱下不愿意陪我聊天并且熟睡的中也的裤子……这样那样之后并且拍下高清照片再发给中也……”

“……”

中原中也愤怒地一把扯下盖在头上的西装:“太卑鄙了吧!”

“咦?不睡了吗?我完全没问题哦,对熟睡的中也做这样那样的事情、这样的发展也挺不错的呢。”太宰治笑眯眯地说。

“那完全是犯罪行为吧,给我搞清楚你现在的立场啊。”中原中也躺在太宰治的大腿上没有动,反正他被强迫陪聊,让这家伙提供膝枕就当是收取回报了。想到这里,中原中也不耐烦地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头顶上方、正在垂眼看着自己笑的前搭档:“所以,你要聊什么?”

“随便来聊点什么吧。”太宰治垂眼看着中也。中也的脸颊上还蹭着一小块血污,应该是刚才刚才咳出的血溅到了脸上。太宰治用拇指蹭了蹭那块血迹,说道:“中也之前在哪里?连森先生都被分离了异能,中也却没有。说明你是从雾气外的高空直接开启了‘污浊’。”

他一边说着,一边捻起中也散落在自己腿上的赭色发丝,将拇指上的血迹蹭在了头发上。太宰治端详着中也的头发,鼻尖能闻到中也常用的那款洗发水的味道。到这里为止,视觉、触觉和嗅觉都很正常,起码他没有从这三处发现什么不对。

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呢……难不成他真的回到了过去吗?

太宰治没有放下中也的头发,而是捏在手指间,顺势给他编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辫子:“所以说,中也是依靠异能、还是借用了谁的飞机呢?安吾去找你了吗?”

头发被太宰治随意摆弄,碎发扎在脸侧的感觉痒痒的,但中原中也实在懒得去搭理了。他半阖着双眼,将太宰治搭在肩上的长款西装大衣随便盖在身上,闻言从鼻腔里嗯了声算作回答:“之前有点事,本来打算去海外出差处理一下,结果半路接到首领的卫星通讯联络,说是出事了。于是我只好半道折返,但还没降落就看到了这片大雾。”

这片将整个横滨完全笼罩在其中的雾气明显不正常,更何况记忆里,和雾气相关的异能力他在六年前也曾见过。于是他没有贸贸然在横滨的私人机场降落,而是转道东京,然后在飞机刚停稳的时候就接到了来自特务异能科——来自坂口安吾的秘密联络。

中也的说辞也和他的记忆对得上。太宰治若有所思。一切都看起来无比正常,除了那份模糊的记忆,他察觉不出什么不对,可是这才是最有问题的地方。更关键的一点则在于自己的异能,这让他根本不会受到任何异能影响,也让许多推测都无法成立。

“在回来的路上,”中原中也实在太困了,那双蓝色的眼睛几乎已经完全合上,声音也渐渐低下去:“他们告诉我说你背叛了侦探社,去了敌人那一方。”

太宰治回过神,低头看向几乎要睡着的中也,轻轻挑了下眉梢:“那中也来找我,是根本不相信我背叛了呢,还是想来亲手杀了我?”

中原中也闻言,那双蓝色眼睛又睁开了。他睁开眼和太宰治对视,用一种堪称挑剔的眼神将太宰治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然后沙哑地笑了一声,抬起手轻佻地勾了下太宰治的下巴:“衣服不错。难得见你穿白西装,打扮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他不想太过夸赞太宰治,不然太宰治一定会把这句话记到明年去,然后直到明年的今天都还会得意地拿这句话来调侃自己。中原中也说完这句话就翻身背对太宰治,表示自己要睡了不再陪聊。

太宰治摸了摸自己被勾弄了一下的下巴,笑起来,用手指戳戳中也的肩膀:“即使中也不说我也知道,中也就是这么喜欢我的脸嘛。之前也是,明明脸上只是擦伤,中也还是……”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脸上的擦伤?自己的脸上什么时候伤到了吗?

中原中也侧躺着蜷缩起来,枕着他的大腿咕哝:“自作多情,明明是最讨厌你了。你那让人不敢恭维的爱好、你买东西的品味、你的身高和衣品都最讨厌。只有那张脸还勉强算有点可取之处的程度……”

太宰治轻轻眯起眼,嘴角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最讨厌你了——这句话他和中也之间经常说。但是就在最近,不知道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好像听过这句话。

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浓雾之中。那里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不知道在哪里站了多久,静静地看着他们的闹剧。

太宰治凝视着对方在浓雾中只有一个模糊轮廓的身影。碎片式的画面从脑海中飞快闪过,让他忽然皱起了眉。

“阁下是哪位?”太宰治缓缓开口说道:“真是有趣,从欧洲的监狱里追着我,一直追到了横滨。”

太宰治确定在自己的记忆里,这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影。而且此刻已经睡着的中也好像对此毫无察觉,这件事本身就不正常。基本的警戒心已经刻入中也的本能,哪怕他再疲惫,都不可能让陌生人站在这么近的距离之内却毫无反应。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啊……记起来了?”那模糊的身影动了动,身上覆上了一层暗红的光。被熟悉的暗红光芒包裹的人影在危险的浓雾中闲庭信步,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唔,好像没有完全记起来。他们说这会让你遗忘得相当彻底,看来这句话也有很大水分了。”

 

中原中也在距离大名鼎鼎的“双黑”两人十米之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站在那里,双手闲闲地插在西装外兜内,居高临下地对靠坐在断墙旁边、一身白西装的太宰治挑了下眉梢。

 

太宰治盯着出现在此地的第二个中原中也,片刻后,皱起的眉头反而松开了。

“你是中也。”他平静地说。

 

“不。”站在十米之外的中原中也在嘴角勾起一个嚣张的笑:“我是你最讨厌的人。”

 

这句话犹如一句咒语,太宰治开始头痛起来,觉得自己想起了什么。但他面上不动声色,用完全看不出异样的神情轻轻一耸肩:“狡猾的回答。中也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只是过来看看。”中原中也偏过头,脸上的表情懒洋洋的。他平静地看着太宰治、以及躺在太宰治大腿上一动不动的“中原中也”。

“看什么?”太宰治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腿上熟睡的中也,长长叹了口气,然后用那种让人无法分辨真假的口吻抱怨:“我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现状呢。”

他的头痛愈发剧烈,甚至眼前都开始一阵阵发黑。太宰治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中也,看到他微微抿着嘴,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垂下头,仿佛和躺在他腿上的中也一样睡着了。而站在不远处的中原中也在片刻的停顿后冷淡开口,如同自言自语般回答了他的问题:“……没什么。”

 

“我只是来看看,你是打算怎么忘掉我的而已。”

 

 

Phase:03

 

太宰治从天旋地转的头痛中清醒过来、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不仅头痛没减轻,反而全身都开始剧痛起来。

紧接着他就发现原来头痛也好、全身都痛也好不是自己的错觉——他靠坐在一棵极为粗壮的大树下,口鼻间都是浓郁的血腥味。

这么一想,怎么他每次醒来的时候,都是一副受了伤的样子呢?太宰治漠然地抬起手背想要蹭蹭嘴角,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右手臂上打着石膏,被绷带吊了起来。

不过多亏了这个,撞了一下树之后,好像脑袋都清醒了不少。他已经完全记起来了。

 

“喂、太宰!”中原中也一拳打碎了洛夫克拉夫特异化后的触手,大步跑过来,看到他这副样子后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你……这不是受了重伤吗?”

太宰治无声地叹了口气,说出记忆里自己所说的话语:“那个触手、异能无效化对他不起作用。”

“哈啊?”洛夫克拉夫特缓慢地从身后逼近,中原中也转身面对着那个怪物:“那种事有可能吗?”

“我的异能没有例外。”太宰治客观道:“也就是说,可能性只剩下了一个。那东西不是异能力。”

“真的假的……这玩笑可不好笑啊。”

头痛有所减轻,太宰治从剧痛中缓过来,站起身走了几步,和中也并肩站在一起:“没办法,这里就用老办法上吧——作战名称、『耻与蟾蜍』。”

身后的树林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低笑,但讨论中的两人仿佛都没有听到。

“不对吧。”中原中也提出反对意见:“这里的话,不应该用『窗棂外的雨』或者『假花之谎』吗?”

“中也——”太宰治说到这里时,话音稍稍一顿。他记得自己之前在这里,接下来说的是“我的作战方案有出过错吗”,但是重来一遍——哪怕是在记忆中重来一遍——他忽然间不想循规蹈矩地按照原本的轨迹行进了。

“……”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中原中也疑惑地偏了偏头:“太宰?”

太宰治垂在身侧的左手动了动。他一步缩近了自己与中也之间的距离,在中也震惊的眼神中俯下身,吻上他的嘴角。

那只是一个一触即离的吻,太宰治碰了碰中也的嘴唇后直起身,满意地看着眼前搭档的表情已经变成了一片空白。

“因为这是来自可爱男朋友的提议。”太宰治严肃地说:“中也是不会反对的,对吧?”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像是猫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你说你是谁的——呃、男朋友啊?!刚才被那棵树撞坏了脑袋吗!!!”

在他们吵闹的这段时间里,洛夫克拉夫特已经走到了近前,触手化成长鞭,对准两人狠狠抽下;耳朵通红的中原中也巴不得找点什么事做、好忘掉刚才发生的事情,眼中寒光一闪,侧身狠狠一拳,再次正面迎击上洛夫克拉夫特!

“不就是个怪物而已,”中原中也咬牙切齿,格挡开触手的鞭击后抽身飞出,“打爆你!”

于是连作战计划都用不上了,被一个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吻搞得浑身不自在的中原中也和洛夫克拉夫特打得有来有往,并让战斗中心飞速远离了太宰治。太宰治欣赏着自己的恶作剧结果,看着中也耳朵和脸颊都通红一片、在空中战斗的姿态,不由得笑出了声。

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下,耳熟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别在别人面前突然接吻啊。真不礼貌。”

“意思是,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就可以了吗?”太宰治的嘴角仍然挂着笑意,头也不回地说道:“说到底这里是我的记忆世界,我想要怎么捏造我的记忆,好像都与中也没有关系吧。”

月光洒下,映出从树林阴影中走出的人的身影——正是中原中也。他抱着手臂,站在太宰治的身侧,目光却注视着不远处的战场,很显然,他也是第一次以局外人的角度旁观自己的战斗。

两人一起观摩了片刻港口黑手党最高战力的战斗,太宰治忽然开口:“我睡了多久?”

“已经全部记起来了?”中原中也挑了下眉梢。

“线索有很多,没发现的才是笨蛋吧。”太宰治摊开没被石膏固定住的左手:“不如说,中也怎么会觉得我会记不起来全部经过?”

“真敢说啊。在监狱里的事情和对战‘白麒麟’时候的事情,明明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吧。”中原中也冷笑:“不过是根据碎片推测出的记忆而已,装作从一开始就记得全部的样子骗骗别人还说得过去,但你以为我认识了你多少年了啊?”

“呿——区区中也!也会像这样子说些帅气的话了嘛!”太宰治不满地说:“所以,我到底睡了多久?为什么‘真正的中也’会出现我的记忆里啊——”

“距离你开始手术后已经过了一天一夜。我进来时是第二天的晚上九点。”中原中也说:“现在大概是……凌晨两三点吧。”

“原来如此。”太宰治叹了口气:“所以他们才把中也找了过来啊。”

“因为不知道是哪个笨蛋,”中原中也嘲笑道:“在手术开始前告诉他的同事们,自己要删除记忆的对象是他‘最讨厌的人’;结果在那个密医诊所被连根拔起之后都还没有醒来的迹象,手术也无法终止。侦探社的人只好联系了对你的事情最上心的芥川,芥川才会把我找来,看看你这家伙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

太宰治没说话,反而笑起来。

“因为答应芥川,要帮他看看用不用给你这家伙举行葬礼,所以我才和你连上同一台仪器。”中原中也偏过头看向太宰治,慢悠悠地问:“喂。哪个正常人会和‘最讨厌的人’接吻啊?”

“中也才是。”太宰治不紧不慢地回答:“一开始明明只是在观看我的记忆,结果发现和自己有关的记忆真的开始被我遗忘之后才着急了吧?监狱的时候也好、‘白麒麟’的时候也好,所以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没忘记啊?”

“骗你的。”太宰治终于看向中也,对上他的眼神:“确实忘记了。中也不是已经猜到了?我是通过琐碎的片段和细节推测出来的。”

中原中也目光微微沉了下去。

他转过头,语气平淡:“是吗。那你猜这之后我们还要看多少记忆?你还要忘记多少东西才能彻底删除掉和我有关的所有记忆?”

“本来以为是个骗子呢……”太宰治的语气无辜,表情也很无辜:“谁知道居然有货真价实的东西?”

“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敢让别人对你的脑袋动手动脚?!”中原中也回想起侦探社员对自己转述的、那些密医的结论,不由得恼火道:“你的脑袋差点就变成‘一块烤糊的小饼干’了。死就算了,但你如果死得这么难看,身为前搭档的我很丢脸啊!”

太宰治觉得,中也此刻不高兴的重点除了自己真的开始遗忘了两人之间的那些记忆外,应该不在“死”、而是在“烤糊”这个字眼上。他叹了口气:“好啦,出去之后我会给我的脸上保险的。”

中原中也重重哼了一声。

 

 

事情的起因其实很简单。

横滨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悄悄流传起一条如同都市传说般的信息:有一家名叫LACUNA的诊所,可以删除所有你想要遗忘的记忆。

没人知道这家诊所开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这则信息是否真实。侦探社的社员一开始听说的时候,确实是把它当成了都市传说,和“能实现坏人愿望的井”之类的都市传说当成了同一类。然而,正如“能实现坏人愿望的井”确有其事[1],“能删除你所想遗忘的记忆的诊所”也确实开在横滨某个秘密的角落里。

某一天,一个外国青年跌跌撞撞走进侦探社,成为了侦探社的委托人。他浑浑噩噩地对侦探社的社员说,他和自己的女友克莱门汀是来这座城市度假的游客,但是旅游中途两人吵了架,克莱门汀一气之下跑出了酒店。等到他找到自己的女友时,发现克莱门汀被一家奇怪的医院删除了两人之间的记忆。那家医院的员工还利用了他们之间的回忆来安慰因记忆缺失而崩溃的克莱门汀,借此机会趁虚而入,成为了克莱门汀的现任男友[2]

联想到那则都市传说开始流传的时间,侦探社的成员倒是明白了这家听起来就不太对劲的诊所为什么能一直隐藏在阴影中。恐怕开放时间并不算长是一方面,在这家诊所做过记忆删除手术的客人则在手术结束后会一并忘记诊所的存在,而被遗忘的人也无从得知诊所的事情,导致这个奇怪的诊所一直没有进入横滨各方保护势力的视线中。

委托人乔尔也是在阴差阳错之下才得知了诊所的事情,并提供了诊所的地址。只是那家诊所十分谨慎,在不知道还有多少删除了记忆的患者的情况下,贸然闯入很容易打草惊蛇,侦探社只好选出一名社员来假扮想要删除记忆的客人,先去诊所进行暗中调查。

而这个负责去暗探的人选,无论怎么想,都是太宰治最为合适:首先,暗探的人需要足够灵活,能够面不改色说出假冒身份、扮演好“痛苦到想要删除记忆的客人”这一角色;其次,暗探的人需要有一定的身手、足够聪明的头脑,以便在诊所内就诊的短暂时间内找到恢复记忆的方法,或者在遇到危机时能够自保;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即他们不知道删除对方删除记忆的手段,但多半是某种异能——如果一时间找不到足够多的线索而不得不接受那里的密医所进行的记忆删除,太宰治的异能无效化当然是最安全的选择。

综上所述,这项工作落到了太宰治的肩上,而太宰治本人看上去也对此没什么异议。异能对他不起作用,而如果不是异能的话……不是异能却仍然能删除特定的记忆,太宰治对这项技术颇感兴趣。

所以,当他坐在LUCANA Inc.的会诊室里时,微笑着对医生说出了“我想要忘记我最讨厌的人”,并且在医生的指示下,将与中也有关的所有东西都整理了出来——拍下收藏的中也的糗照、中也忘在他这里的衣服、中也给他买的围巾、他和中也各有一只的马克杯……林林总总。太宰治将这些全部整理出来,用几个纸箱装着带到了诊所里。

“我会用这些东西在你的大脑里做一张关于中原先生的地图。所以我们需要这些照片、衣物、日记、礼物,我们会清空你的家,将中原先生从你的生活中删除。”医生对太宰治和蔼道:“我们会从最近的记忆开始,然后逐步向前清除。每一段记忆都会有一个情感内核,将内核删除,你的记忆也会随之消散。”

“这样当你明天早晨醒来,就会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新的生活在等着你。”

“现在,太宰先生。”医生双手交握,作出认真倾听的姿态:“和我聊聊你所想要忘记的‘中也’吧。”

 

太宰治身上带着定位装置和窃听装置,侦探社依靠这些信息抄底了那家诊所,找到了所有患者叙述自己记忆时的录音带。只是当他们到达太宰治的宿舍时,却发现太宰治的手术仍然在进行中。

“清除手术一旦开始,就没办法中途停下。”技术人员无可奈何地高举双手:“他的头会像一块烤糊的小饼干那样,遭到不可逆转的破坏。”

“这居然不是异能。”国木田紧紧皱起眉:“那太宰为什么还会同意……?”

“我保证我对他说明了所有后果。”技术人员连忙补充:“以及这项手术的所有风险。”

在这一点上,侦探社的人倒是相信技术人员所说的话,毕竟那个太宰治如果不是出于自愿,谁也没办法让他接受并进行这项手术。他们只好等待自动清除程序运行完毕,谁知道寻常人一夜就能做好的手术,太宰治昏迷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都还没有醒来。

谁也不敢强行终止手术,与谢野晶子可以治疗所有外伤,但对脑神经损伤、或者说意识上的问题束手无策。无奈之下,他们只好让敦告知了港口黑手党的芥川龙之介、又请芥川带来了中原中也,把“太宰做了记忆删除手术后昏迷了二十四个小时都没有醒来”这件事告诉了另一个当事人。

 

“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中原中也站在那间又破又小的宿舍里,眯眼看向沉睡不醒、脑袋上还戴着一个奇怪仪器的前搭档,从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他自己决定的事情,当然由他自己承担后果。这点他肯定早就想清楚了。”

“但是,”中岛敦犹豫开口,“太宰先生走之前对我们说了,‘我要去把中也的事情忘干净’。我们觉得,那是遇到问题时来找您的暗示也说不定。”

“哈。”中原中也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他找我,我就一定要帮忙吗?世界上哪里有明知不对还要故意往下跳的笨蛋。就算他现在真的遇到了麻烦——我刚刚听说,他会二十四小时都昏迷不醒,可能是因为什么来着?”

“因为手术遇到了阻碍。”中岛敦硬着头皮说:“技术人员说,这是因为记忆清楚程序并没有在正常运行。可能是因为太宰先生不想忘记了……之类的。”

中岛敦的声音在中原中也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越来越小。中原中也看了他一会儿,目光移向太宰治,嗓音冰冷:“反正是他自己要求的。如果他醒来后真的忘记了、从此这段孽缘一刀两断,我一定开瓶最贵的酒来庆祝。”

“那我们只能现在开始准备太宰先生的葬礼了。”中岛敦按照江户川乱步的指示,苦着脸说:“这个手术再怎么说也是脑手术。如果太宰先生一直醒不过来的话,脑死亡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是吗?放心,我会来吊唁的。和那家伙不同,这点礼节我还是有的。”中原中也无所谓地说完这句话,拍了拍自己的西装下摆,转身走了出去。中岛敦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当他心惊胆战地数到三十秒之后,终于如乱步先生所料到的那样,看到中也先生又踏进屋子。

 

“怎么和他的脑中世界连接?和他共同连接上这台仪器就可以了?”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说:“放心,我不做多余的事情。就是去问问他想要在坟前种什么花。”

 

 

“——所以,你最讨厌哪种花?”中原中也问站在自己身边地太宰治:“我来吊唁时一定会记得买一大盆,然后塞进你的棺材里。”

这里是太宰治的记忆世界,现在他们正身处不久前两人联手对抗「组合」的那一晚,明亮的星星密集地缀满头顶夜空。太宰治仰头欣赏了一会儿都市里难以见到的漂亮星空,然后转过头,笑容古怪地反问:“所以中也只是想看看我究竟什么时候死,所以才连接了仪器、进入了我的脑中世界?”

“不然还有第二个答案吗。”中原中也点完头,紧接着补充:“唔,还有来看你的……”

他这句话没能说完,情况突变。深绿色触手形成的长鞭横扫而来,中原中也条件反射回击后才悚然发现,洛夫克拉夫特的进攻目标居然换成了自己。而原本正在和洛夫克拉夫特战斗的“中原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怎么回事?!”中原中也在闪避攻击的同时不忘一脚踹开太宰治,他扶着自己的帽子,恼火道:“中原中也——我是说你记忆里的那个,如果消失的话就代表你的这段记忆已经删除了,那我们会像之前那样,跳到下一段记忆里去!”

但现在的情况是,他们不仅停留在了这段记忆里,洛夫克拉夫特还开始攻击身为外来者的、真正的中原中也。实际上,就如同之前两段记忆一样,在这个记忆世界里除了身为主人的太宰治本人,其他人本不该发现真正的中原中也的存在。说到底他们只是记忆的片段罢了,只有太宰治是真正拥有自我意识的主体。

中原中也意识到了什么,骤然扭过头。他咬牙切齿地看向太宰治:“混蛋!你是故意的?你明知道不是异能却还要做这场手术的原因,就是为了把我拉进来、就是为了现在这个局面?!”

他们两人在洛夫克拉夫特的攻击间左右闪躲,太宰治在闪避间隙,终于忍耐不住地笑出声:“噗哈哈哈——中也!你进入我的脑中世界的前提,就是和我连接在同一台仪器上。如果不和我说话也就算了,但你现在不仅出现在我眼前,还和我有了意识沟通,那当然也算在进行手术!”

 

“敦君他们肯定把有关连接仪器的一切都告诉中也了,中也却还以为只是进来找我?从你忍不住和我说第一句话开始,你就不再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了!”太宰治笑得得意又戏谑。他们在洛夫克拉夫特的追击下一路退至森林深处,月光越过层层树影洒下,照亮太宰治此刻无比明亮的双眼:“来吧,中也。到这个时候了,还不打算真正说出你来这里见我的目的吗?不是想来问我——是不是真的要选择把你忘记吗!”

 

中原中也停下脚步,死死咬着后槽牙看向太宰治。这里是不会真正有人死亡的记忆世界,无论他们两个中的谁“死去”,后果也不过是被另一方忘记而已。相较于他们以往所经历过的那些,这个结果简直再和平不过。

然而即使如此,中原中也在几秒的沉默后还是一把扯住太宰治的袖子,果断地转身跑向森林深处。他不愿在两人的脑子里开什么“污浊”,幸好在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工作”或者“责任”,他们不必打倒洛夫克拉夫特,只要能再坚持十二小时就够了。

“原来如此。”太宰治被中也拽着在森林里奔跑,不时有树枝打在他脸上或者肩上:“中也进来之后,我开始遗忘那些记忆,记忆清除程序正常运行,所以会在原定时间、也就是十二小时后结束。”

“嗯,虽说这样好像也挺浪漫的。”太宰治说:“但鉴于中也之前问我的问题,鉴于中也不打算开口,那么现在轮到我了。”

“什么?”中原中也已经从最开始的没好气和恼火中迅速平静下来,一边跑一边头也不回地问:“什么问题?”

说完他无可奈何地在心中自嘲,自己的确是活该。他不能说没有完全预料到太宰治想做什么,但还是一步迈了进来。他对侦探社那个白发的后辈说的话多好听啊,“世界上哪里有明知不对还要故意往下跳的笨蛋”,现在看来完全是在骂他自己。

“中也,你会忘了我吗?”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在横滨的夜晚里一起逃亡,在夜风中对中也说:“如果在默尔索监狱里我死去的话、如果在‘白麒麟’事件里我死去的话、甚至是现在——”

 

血肉被洞穿的声音十分特别,只要听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永远不会和其他所有声音搞混。

中原中也一下子停下脚步,在这声音里猝然睁大了双眼。

他没有回头。

 

“既然你之前问了我,那现在轮到我来问你了,中也。”

被洛夫克拉夫特洞穿胸腹的太宰治看着中原中也的背影,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如果我死在你面前的话,中也会怎么办?”

 

 

Phase:04

 

“嘀嘀嘀——”

中原中也骤然睁开双眼,带着一身冷汗,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坐起来。

闹钟还在响,中原中也一把拿过手机,顾不上关掉闹钟,首先确认了时间:2008年[3]5月18日,19点07分。

中原中也就像所有做了噩梦的人一样,醒来后有关噩梦的记忆在迅速消失。但他没忘记自己刚刚目睹了太宰治的死亡、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处境、也没忘记这个日期。两个小时后他会收到一则通知,而在这则通知下达之后,“双黑”就将成为历史。

现在这里究竟是太宰治的记忆世界?还是他的记忆世界?或者干脆是一个混杂了两人记忆的大杂烩?中原中也从床上跳下来,三两步蹦进衣帽间里,随便拽下两件衣服就往身上套。因为这段记忆的时间点选得实在是巧妙,在太宰治长达四年杳无音讯的叛逃中,只有现在,他清楚地知道太宰治在什么地方。

时间紧急,他没时间也没心情换上平时的三件套,随便套了件T恤牛仔裤,抓起冲锋衣就冲出家门。

他在路上复盘自己又一次跌入太宰治的陷阱里的过程始末,在刨除那些不爽、震惊和恼火之后冷静下来,发现可疑的地方不止一处。而其中让他最疑惑的问题就是:这就是事情的全貌了吗?虽然太宰治的确会做出将自身也作为棋子推上棋盘的疯狂事情、他也压根不在乎性命安全与否、假如能看到自己纠结震惊的表情后绝对会更开心,但中原中也有一种奇怪的直觉,他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发现。

这次的事情的确让他很恼火,但如果是那个太宰的话,应该是更加狡猾、更加得意——

 

“嗨,中也。”十八岁的太宰治站在他的车库前,偏着头、背着手臂,嘴角向上翘起:“晚·上·好。我就在想,你也差不多快到这里了。”

中原中也看着罪魁祸首出现在自己眼前,对他友好的晚间问候丝毫不为所动:“什么‘晚上好’啊,干坏事被抓现行的家伙。”

“总要给中也留下点什么纪念嘛。”太宰治说。

“所以就要把我这段时间最喜欢的车子炸掉吗?!”虽说现在两人都是十八岁的外貌,实际上意识却仍然是二十二岁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四年前太宰治叛逃和爱车被炸毁这两个消息先后传来时自己的心情仍然历历在目,并且现在终于有机会对太宰治当面骂出声:“混蛋!你知不知道这是我排队两年才排到的限量定制款!我还一次都没有开过!”

“所以才选择的这辆车。”太宰治郑重其事地点头:“我也是很认真地在挑选目标呢。”

“你这大混蛋……”中原中也恶狠狠瞪着他。两人对视,最后中原中也重重地哼了一声,几步上前将太宰治拨开到一边。

“要阻止我吗?”太宰治看着他的动作:“这里不是现实世界的过去,这里是我们两个人的记忆世界,中也。你知道我说的不是炸掉你的限量车这一件事。”

中原中也沉默了几秒。

“‘不是现实世界的过去,只是我们两个人的记忆世界’吗?说得倒是好听,我看你玩得还是蛮开心的。”中原中也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太宰治没有接这句话,也没有别的动作。他看着中也坐进自己十八岁时炸毁的那辆车里,启动车子,然后开到自己面前。

“干什么?”中原中也看着他,不耐烦地敲了敲方向盘:“你玩了这么无聊的游戏,不管是选择忘记我,还是选择死在我面前,不都是想在这个记忆世界里告诉我‘我们曾经也可能会变成这样’吗?既然如此,在你那些漫无边际也毫无道理的想象里,应该也有这样一个未来吧。”

中原中也盯着太宰治的眼睛半晌,忽然挑起一边嘴角:“十八岁时,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一起离开的未来。”

“……”太宰治投降似的举起双手,然后拉开副驾驶一侧的门:“中也耍帅一样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你是不是想说这句话想很久了?听起来好熟练哦。”

“你以为我认识你多少年了,看你的表情就猜到你想做什么了——就算没猜到,四年过去想也该想明白了。”中原中也踩下油门:“搞不懂你。在记忆世界里这样玩一下很开心?”

“这里就像是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巨大游乐场。”同样是一个夜晚,太宰治将手肘架在车窗上,支着下巴,感受迎面而来的夜风,轻轻眯起双眼:“虽然时间长了会很无聊,但短时间内还是有趣的。”

“是吗。”中原中也同样一手支着下巴,将车子开上公路。夜晚的横滨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他们慢悠悠地行驶在这样的沿海大道上,逃过最后的几个小时。

“就算当初我和你一起离开了,我们之后去做什么?”中原中也说:“我会和你一起加入侦探社吗?”

太宰治从鼻腔里拖长音嗯了声,反问:“这要问中也自己吧。为什么问我?”

中原中也没说话,偏头看了他一眼。

于是太宰治笑起来:“先去到处旅行一阵子也不错,我知道中也其实一直很想去各地看看。之前出门大多是为了工作,没什么时间欣赏当地有名的风景,或者品尝有名的美酒吧。”

中原中也没有否认:“你呢?”

他问的不是这个“如果”,不是“如果我和你离开后,你会想要做什么”,而他相信太宰治会听懂他没头没脑忽然更换的话题。即使在四年后的现在,他们两人再次相遇,中原中也也从来没有问过太宰治这些。你这四年间都去过哪里?做过什么?遇到过什么人?

他没有问,一是觉得自己关注这些,不管怎么想都太肉麻了,绝对会被太宰嘲笑;二是觉得自己应该也不想听见太多太宰在离开港口黑手党、彻底将自己从他的生活中剥离之后的事情。

但太宰说得对,现在是一个绝无仅有的好时机。只有两个人在的记忆世界,更别说他们可能之后连这一段都会忘记。他可以承认自己那点不愿说出口的在意,也不用担心太宰在这里、这个时机会对他说谎或者敷衍了事。

果然,太宰治托着下巴,平淡地开口了:“我不像中也那么精力旺盛,开始的两年里基本在各个安全屋里辗转。我有相当一段时间不能露面,不仅因为一些经历的掩盖需要时间,也因为有些人在知道我离开黑手党这个消息之后,就想方设法地想要杀掉我。”

至于杀掉的他的原因,那些并不重要。报仇、情报、打击报复黑手党,左右逃不出这几个理由。

说到这里太宰治想起来了什么,扭头好奇地问道:“中也是不是还帮我处理过几个?”

“那不是为了你……算了。”中原中也条件反射想否认,但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他哼了声:“虽然对你叛逃这件事有点恼火,但是如果你被随便什么人杀死的话我会更生气。而且只是顺手,知道了就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从以前开始中也就喜欢把‘杀死我’这件事挂在嘴边,结果白白放过那么多次机会,完全没有动手。”太宰治像小孩子一样长长叹了口气。

“那你说什么机会比较合适啊?在默尔索监狱里的时候吗?”中原中也居然和他讨论起来:“那样杀死你的话,绝对会被那个贫血混蛋算在他自己头上。我才不要!”

“嗯……监狱肯定不行啦。”太宰治想了想:“‘白麒麟’的时候呢?”

“那个时候你死了我肯定也活不成,驳回。”

“有什么不好的、小气。”

“这不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吧???”

“那就干脆在对战兰堂先生的时候……”

“喂我说,你别忘了,当时是谁先提议要两个人一起活下去的这件事。”

“啊,对哦。”

他们聊着两人的死亡,一边漫无目的地消磨时间,等待清晨到来。十八岁的时候除了太宰治的叛逃,剩下的时间都十分和平,中原中也不知道为什么太宰治的记忆里会有这一段。因为太宰离开时他并不在场,而记忆程序清除的是太宰治关于自己的所有记忆,按理说不会有十八岁太宰离开时的这个时间点才对。

等等。中原中也忽然一个激灵,想到了自己刚刚进入这段记忆里时的疑惑。他那时刚刚目睹太宰被洛夫克拉夫特杀死这极具冲击性的一幕,奇怪这是否就是事情的全貌。

说到底,太宰治真的会毫无准备地就将自己的大脑交给一个不知底细的密医吗?就算太宰治知道了这种技术,可以让他也体验一次普通人被异能影响后才能有的新奇经历,他想要自己来陪他玩一场“如果过去我们选择B选项”的大冒险,但如果是那个太宰的话,应该是更加狡猾、更加得意——不对,自己为什么还记着太宰治被杀死的那一幕?按照程序,如果太宰治在这个世界里“死去”,自己不是应该会遗忘掉那段记忆才对吗?

 

「啊,该不会中也害羞了?」

「对熟睡的中也做这样那样的事情、这样的发展也挺不错的呢。」

「来自可爱男朋友的提议,中也是不会反对的。对吧?」

「晚·上·好。我就在想,你也差不多快到这里了。」

 

这些全部都是太宰治在每段记忆里说过的话,中原中也屏住呼吸。他敢肯定,自己绝对没有这些对话曾经发生过的记忆。

 

太宰治的底牌在哪里?

记忆清除手术,他到底清除了些什么?

 

「如果我死在你面前的话,中也会怎么办?」

 

中原中也闭了闭眼,然后又睁开。

“中也好像想到了什么的样子。”太宰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太宰治坐在他的副驾上,他们正在进行一场温和平静的逃亡,逃离黑手党,逃离这个世界。中原中也想到这里,忽然笑起来。

 

“我最讨厌你的就是这一点了。”他挂挡,然后在用力踩下刹车的同时认真宣告:“太宰。”

太宰治大笑出声。

骤然提速到极致的豪车撞出围栏,带着两个人一起掉下悬崖。

 

“轰——”

 

 

Phase:05

 

中原中也睁开眼,发现这一次终于有了一点不在现实世界的实感:他是从非常、非常高的夜空之上醒来的。当然这幅场景他经常看到了,小的时候还会嚣张地踩着飞行中的飞机机翼从外部劫机。之所以不像是在现实世界,是因为和他一起踩在高空上的还有另一个人。

太宰治站在他旁边,垂眼看着脚下,头也不回地说:“来得好慢。还以为中也会更早发现呢。”

“混蛋……”中原中也今晚不知道第几次像这样骂出来。他懒得站起来似的,直起身体后随便盘腿坐在一旁,顺着太宰治的目光看向下方,记忆中的怪物、“魔兽Guivre”[4]正在他们脚下的森林里大肆破坏。

这一次真正是在旁观他们过去的记忆。中原中也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开口:“不打算说点什么?”

“说什么?”太宰治不知道在这里看了多久、等待了多久,现在同样懒洋洋地说道:“中也要是发现不了这里,我才要嘲笑中也到明年呢。”

那些不曾在中原中也脑海中出现的记忆,打从一开始就只是一层轻薄的假象罢了。从密医对太宰治说出“和我聊聊你和‘中也’之间的事吧”这句话起,太宰治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技术人员所建立起的记忆地图,就只是一个建立在真实基础上的玩具,只不过是太宰治无数无聊臆想中的某一个而已,删除就删除了。太宰治宽容礼貌地虚构出一张地图给医生操作,兴致勃勃地看着中也一头闯进来,陪他玩“假如我们过去在这里选择了B选项”的大冒险,猜测中也找到真正的自己需要多少时间。

“我就说,我根本没有来的必要。”中原中也轻轻“啧”了一声。

“但中也还是来了。”太宰治不在意地说:“而且之前那些记忆里我对中也说的也都是真心话哦。”

“谁管你。”中原中也说:“你的后辈还以为你真的要死了,别给别人添麻烦啊。”

太宰治问:“给中也添麻烦就可以了吗?”

中原中也不说话了。

他们看着脚下。六年前的他们站在高高的天台上,简单两句交谈之后,还没等十六岁的太宰治转身离开,十六岁的中原中也就已经重重一蹬地面,裹缠着重力高高飞上夜空。

看到这一幕,太宰治笑起来:“中也从以前开始就喜欢耍帅。”

中原中也纠正他:“不是‘耍帅’,是真的很酷。你懂什么。”

“受不了中也……”

中原中也抿抿嘴唇,最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太宰治在其他时间想象了那么多的分支选项,幻想了那么多种可能,却一直在这里看着一场六年前的、本该记忆早已经模糊不清的老电影。

太宰治听到中原中也的笑声,目光转过去瞥他一眼:“果然还是担心我忘掉吧?这里的记忆也可以忘记吗?真的忘掉怎么办?中也会生气吗?会等我重新想起来吗?”

中原中也笑够了:“问我干什么,这个问题要问你自己才对吧。”

 

脚下,“荒霸吐”打败了“魔兽Guivre”,中原中也脱力坠落,被太宰治一把接在怀里。

高空之上,看着这一幕的中原中也微微露出一点笑意。

 

“走了。”他说:“无聊的家伙。”

“不陪我看完日出吗?”太宰治问。

“今天周三。”中原中也冷酷无情地说:“我上午有三个会要开。”

太宰治拖长嗓音:“真没意思。”

“这句话我原样奉还给你。”中原中也说完,顿了顿之后补充:“不过……”

“不过”之后的话,中原中也没有说完,话音和身影就一起消失在了空气中。不排除他故意这么做的可能。虽然这之后的内容,不用说太宰治也能猜到。

 

毕竟,他可是已经认识中也七年那么久了。

 

 

Phase:06

 

太宰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而且他不是在自己那个小小的宿舍里、而是在医院的病房里醒来的。

早晨六点他的记忆清除程序就已经结束,但人却一直没醒。躺在旁边的中原中也倒是准时醒了过来,对仍然有些担心的侦探社说“不用管他、死不了”这样的话,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出门上班去了。剩下的人将信将疑地拿走仪器,将沉睡中的太宰治送进医院,果然几个小时后,太宰治就睁开了眼睛,打着哈欠对守在旁边的中岛敦说“早上好”,还问自己睡了多久。

他被一堆人带去做了各种检查。等到各份报告结果都出来、确认他完全没问题了之后,太宰治才得到了出院许可。当然,他走之前不忘宣布“自己这次非常努力了所以要休息几天恢复精神”,然后不管其他人——主要是国木田君——的反应,哼着快乐的小调离开了医院。

因为做了好几项检查又等了检查的结果,所以太宰治离开医院时已经临近傍晚。他挥手招了计程车,先是回家拿了瓶喜欢的清酒,然后才去往熟悉的海崖。

十分钟后,太宰治看到中也果然在老地方,靠着机车欣赏远方夕阳一点点落到海平面以下的样子。他走过去:“明明不和我看日出,却在这里一个人看日落。”

“病患不要随便从医院跑出来啊。”中原中也淡淡说道。

“有点好奇中也每次看夕阳时都在想什么。”

“我才好奇你每次自杀时都在想些什么。”

“想中也会不会来。”太宰治说:“想发现我死时的中也的脸。”

中原中也:“……”

太宰治放下小酒壶:“骗你的。”

中原中也瞥了一眼他的动作:“倒是准备红酒啊。清酒算什么?”

“中也才是,什么都不懂。”太宰治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摸出两个小酒杯来:“当然要准备我喜欢的酒了。”

“你这家伙……”

两人吵吵闹闹的,谁也没提到昨晚的奇异冒险,仿佛那仅仅只是一场梦。然而两人实际上心知肚明,他们其实根本不需要“改变过去的某个选项”,因为只有遗憾才想要去改变。

他们之间没有这种遗憾。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刻。

等两人喝完了最后一杯酒,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今晚还有工作?”太宰治晃晃已经变空荡的酒壶,看着中也跨上机车。

“你也有吧。那个诊所,虽然抓住了医生、也把录音带寄回给了各位患者,但是主使者却没有头绪。首领说有点在意这件事,我今晚约了情报贩子见面。”中原中也隔着头盔对他挑眉:“侦探社不是也在追查那个诊所的幕后人吗?”

“明明刚刚醒来、为什么要工作啊——”太宰治不想听:“我说了想要休假的!”

侦探社的人也真是不容易。中原中也心想。

“要不要上车?”中原中也说:“反正只是个情报贩子,而且这件事也和你有点关系。你最近也没其他事做吧。”

太宰治本来以为今晚能够去中也的家里,做点快乐的事情,结果没想到转来转去,最后还是转回了工作上。

他其实根本不在意那个诊所背后的主使者是谁好不好……

他这么想,最后却还是叹了口气,坐上中原中也的机车后座:“等下要请我吃夜宵。”

“提议不错,去以前我们常去的那家店吧。”

 

中原中也发动机车,带着太宰治扬长而去。

横滨的夜晚降临了。

 

 

Fin.


[1] 能实现坏人愿望的井:出自《文豪野犬外传 绫辻行人VS京极夏彦》。

[2] 外国青年及其女友:为《暖暖内含光》电影中的男主乔尔和女主克莱门汀之间的故事。为了符合本文剧情而在剧情、时间和地理位置上做了很大私设,有部分细节仍无法说通,请喜欢这部作品的朋友原谅。

[3]  2008年:私设以《文豪野犬》在2012年12月发售的《YoungAce 2013年1月号》上连载第一话为时间准线,设定两人22岁时是2012年。

[4] 魔兽Guivre:《STORM BRINGER》中魏尔伦解放二段能力后的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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