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三社的抗争开始后,非常时期,所有干部们的例行汇报都从一周一次改为了一天一次。中原中也刚刚从森鸥外的办公室走出来,而等候在门外的五大干部之一Ace在看见他之后,挂着面具一般虚情假意的微笑对他颔首。中原中也把压在胸前的黑色帽子重新在头上扣好,抬头和A对上视线,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他顿了顿,在A那令人反感的笑容里才终于依稀记起来这个在自己的世界里、在战争初期就已经早早惨死的贪婪男人。中原中也对死人没有多余的想法,于是冷淡一点头,也没有等他回应,抬腿就走。
“中原先生。”A在身后叫住他。
中原中也脚步停下,但没有回头。“有事?”他看着前方走廊冷淡回道。反正猜也能猜出来,就算在这一边,自己也绝不会和这样的男人有什么良好的同僚情谊。
“是有一点。”一身小燕尾服的A看起来并不急着进去向森鸥外汇报。他那双狐狸一样狭长的眼睛眯起来,微笑着将手背在身后,对和他同级别的中原中也说道:“我刚才过来时,看到了一件事。”
中原中也说:“不感兴趣。”
“你会感兴趣的。”A彬彬有礼地说:“我先前在地下室审讯之前在我的地盘上闹事的涉事者,所以来首领这里时路过了禁闭室。黑手党的人都知道,被关在禁闭室里的人都是曾对港口黑手党产生过威胁、又出于一定原因还有利用价值的危险异能者。而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最深处那间禁闭室的门打开了,关在里面的人被他们带了出来。”
“是吗。”中原中也并不知道最里面那间禁闭室关着谁,正如他所言,他完全不感兴趣。中原中也冷淡说道:“首领的作战计划轮不到你我来猜测。真想要满足你的好奇心,你现在就可以进去问一问首领。”
即使同样是最高干部,也有隐秘的势力强弱之分。从十五岁就加入了港口黑手党、并在十八岁就已经成为五大干部之一的中原中也,他的名字本身就是一种威慑,完全不是近两年靠一些金钱手段才挤破头坐上这个位置的A能相提并论的。所以看到他听说Q被放了出来这件事却并没有表现出吃惊或者皱眉,A只当中原中也提前知道了这件事、或者单纯只是不想和自己维持一下表面友好的同僚关系。不过没关系,反正他的重点也不在于和中原中也联络感情。
“不、不,我没有擅自猜测首领计划的意思。”A含笑说:“我只是看到这件事,然后突然想起来……被放出来的危险异能者Q,虽然还是个小孩子,但也已经加入组织很多年了。严格算起来的话,Q还是我的大前辈。”
啊……是那个小鬼啊。中原中也这才知道他刚刚话题中的主角是谁,只是发现自己已经不太能记起来Q的样子了。中原中也最后关于Q的记忆画面是:极为糟糕的天气,连绵不绝的乌云从海平面压过来将天空染成一片漆黑,大雨将至,空气中充满了让人窒息的水汽,而地上则堆满了被诅咒之后精神失控自杀、或是被其他失控的人残杀的尸体。瘦弱的小男孩站在港口的废墟上面朝天空张开手臂,像个疯子一样疯狂大笑,笑着笑着又呜咽起来,像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一样委屈痛哭。等到中原中也操控异能从别处一路风尘仆仆、急速折返赶回来收拾残局,抵达现场时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他从监控画面看到这个场景,看着Q随心所欲地玩弄死了大半条舰船的敌人,最后被冲天的火光吞没了。
这些回忆仅仅只在他的脑海中停留了一瞬。中原中也终于转过身,没什么表情地看着A:“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没记错的话,中原先生和那个孩子应该算是所谓的‘同期生’吧?据说是同一时间加入的黑手党呢。当时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叫什么来着?似乎有很多厉害的传闻,不过现在背叛了黑手党,已经是叛徒了。”A用令人生厌的口吻拖长嗓音,慢悠悠地说:“我还听说,您前几天失踪的时候就是和那位叛徒在一起的。这可不太好吧,我们身为最高干部,要多为组织的安全考虑才对。”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听A把这些话说完。
“你的‘听说’可真不少。难道平时也凭着‘听说’经营赌场,让赌场生钱吗?”他的话音冷冰冰的,眼神中散发出某种捕猎前的危险讯号。中原中也慢慢对A抬起手,意味深长地低声道:“要小心啊。攀上黑手党这条船,想利用黑手党保护你的金银宝石,也得要小心有没有那个命去享受。”
首领办公室门前的走廊上铺着厚厚的手工波斯地毯,两人交谈的声音都被吸入了一部分,更显得这里异常寂静。天色昏暗,中原中也抬起手时,壁灯随之将他的影子拉长,来自港口黑手党五大干部之一中原中也的恐怖压力随着地毯上逐渐伸长的阴影一起,完全地笼罩在A的心脏上。
走廊寂静无声,中原中也戴着手套的右手掌心朝内、手背向外,驱赶苍蝇一般朝A轻轻一挥。A既然敢在这里说出这种略显挑衅的话,就是笃定向来遵守礼仪的中原中也不会在BOSS的办公室门前对他动手,然而在真正面对中原中也时他发现自己还是想错了!那种浸满血腥和杀气的威压绝不是他接触过的任何一位危险异能者能够相提并论的。以至于早在中原中也开口时,A虽然表面上维持着微笑,但下意识地已经戒备起来,手心里津津地渗出冷汗。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上,浑身绷紧,在手指挥下的同时骤然后撤躲开——
“嗤。”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中原中也嘲讽地低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收回手。这一次他没有再与A在这里纠缠下去的打算,在A被耍弄后难看的脸色中径直转身离开。
“同为最高干部,你来挑衅我,我可以懒得和你计较。但汇报迟到太久,让首领等你就是另一种惩罚了。”
公认站在港口黑手党战斗力顶端的最高干部逐渐走远。披着西装外套的背影消失在黑手党总部大楼的走廊拐角处,声音也渐远渐小。
“……你好自为之。不要某天真的想不开,最后撞到我手里。”
A脸色极其难看地静静站在原地,看着中原中也离开这里后走进电梯间。又过了几秒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把手插进衣兜,不动声色地在还留有键盘的老式翻盖手机上敲下几个字。
「你所提及的异常之处没有发现。确认是中原中也本人。说好的报酬尾款十五分钟内打到指定账户上。」
他手指灵活地在手机上打出这串信息,非常迅速,按下发送时正好走进首领办公室。A将手从衣兜里拿出来,神色自若得仿佛自己刚才在门前并没有挑衅过另一位最高干部。紧接着,他对坐在桌后微笑的森鸥外行礼。
“向您例行汇报,首领。”A一手扶在胸前微微躬身行礼,然后抬起头,嗓音轻柔地对森鸥外说道。
中原中也乘坐电梯下楼,来到十五层的资料管理室。身为横滨老牌的黑道组织,港口黑手党的资料管理室里有着极为全面的横滨大小事件记录。当时的报纸、警方报告的纸质版和录入电脑的电子版均有保存,根据时间、地点、事件类型等标签进行分类排序,堪称一座小型的横滨犯罪记录图书馆。
芥川被首领派去港口摧毁「组合」停靠在岸边的移动舰船据点,在那之前,还要等先遣成员与「组合」接触以及交涉的结果。结果顺利与否将决定芥川的工作内容是少还是多,而自己接下来具体要如何行动则需要随着芥川那边的工作结果来进行调整。因此在那两边没有发来汇报的现在,他有了一段短暂的空白时间。
中原中也在电脑前坐下,在搜索栏中打下“2006年”[1]、“孤儿院”两个关键词进行搜索。
搜索页面运转一会儿,跳出了在黑手党的资料库中全部与之符合的结果——在2006年,即六年前,发生在横滨的与孤儿院有关的事件记录足足有一百零二条那么多。
六年前还是森先生上位不久的时候。中原中也凭借自己这段时间在这个世界的所见所闻,磕磕绊绊地在心里推算时间。横滨里世界的一大势力港口黑手党进行并不那么温和的首领交替,那么当时各个组织之间的势力变动和地盘划分一定足够混乱,恐怕各家都企图浑水摸鱼,随之而来的就是那段时间内的犯罪率上涨。而孤儿院这种世人视线少有关注的地方,一向是混乱时期里最容易孵化犯罪事件的温床。
中原中也拖动鼠标,面无表情地一条条飞快浏览,几分钟后才终于在各种事件里,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一条:靠近横须贺市的横滨近郊,名叫“白山道”的福利院因负责人失踪而逐渐废弃,后在废弃的福利院内出现了闹鬼事件。
白山道福利院。
他在心里咀嚼这个名词。
就是这里了。
中原中也点进去,发现这条结果下收集的资料寥寥无几,只有当时报纸的报道剪切。这说明这在当时根本不是什么热点事件,也没有任何后续发酵,很可能根本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来自废弃福利院的闹鬼事件只在报纸角落里占了一个小板块,没有激起任何水花就沉寂了下去。
屏幕上是当年报道的扫描图片,中原中也眯起眼仔细辨认那些不甚清晰的字迹,阅读这条发表于2006年11月的新闻报道。
本月初,位于横滨近郊的白山道福利院在夜晚频频传出小孩子的哭泣声和悲号声。附近居民向警方报案,而赶到现场的警员在调查后发现,这家福利院的负责人已经失踪八个月之久。根据调查显示,自今年三月起,该福利院的食品供应商因院方长期拖欠饮食费用而停止向白山道福利院继续每日运送粮食与蔬菜。
附近居民提供线索,认为负责人可能因为福利院经营不善、背上巨额负债而逃跑,同时他们并没有看到在废弃之后,有孩子在福利院内进出。突然传出小孩的哭泣声,令附近居民担心在负责人逃跑后,福利院的老师也不负责任地离开,让福利院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孩子被困在被锁住的房子里。根据居民提供的线索,警方调查了福利院负责人与在这里工作的三名老师的身份信息,却并没有找到他们。
目前,本报记者了解到警方已经拿到签署的搜查令并派人进入白山道福利院进行搜查,却发现除了院门外,这栋外表为西式庄园的三层建筑并没有上锁,并不存在孩子被困住的情况。警方经过搜索后发现福利院内部空无一人,只留下部分家具和曾有人在此生活的痕迹,初步判断符合“因经营不善负责人欠债逃跑”的说法,只是并没有发现福利院的孩子们。警方认为孩子们可能已经被转移到其他地点,而居民们半夜听到的声音也许是风声。
“……六年前的新闻。”中原中也皱眉看完,不耐烦地啧声:“能找到的信息这么少,就算后面真的有什么事发生也没人知道。就算现在再去调查,已经过去六年,能找到的线索估计也……”
他感觉头又隐隐疼起来,叹口气往椅背上靠了靠,抬手捏捏鼻梁思考起这篇报道里是否有什么信息透露出来。中原中也在心里把这篇不到五百字的报道反复研究好几遍,最后仍然觉得从这段报道里看出的内容只有两点。
第一,他和太宰治在调查时发现了惨死的柴崎响、以及被自称“达尔杜夫”的神秘人所假扮的松尾泽——这两人似乎都是在六年前从孤儿院离开的,那时他们的活动地点似乎都在横须贺市和横滨的交界处附近。而他找到的这篇报道说明在2006年3月时,这座白山道福利院的负责人就已经失踪,之后断了食物,附近居民发现孩子和老师们都不再有进出这里的迹象后,福利院逐渐废弃,直到八个月后,居民听到了从本该废弃的福利院内传出的幼童哭声。也就是说,如果一切真的如他们猜测的那样,在那座福利院里存在着一个隐秘邪恶的人体实验室,那么柴崎响和松尾泽是在那里的负责人因为不明原因失踪之后才得以逃出生天,在这几年里跌跌撞撞地长大成人。
第二,既然警方已经调查了福利院却没有任何发现,那就说明进行人体实验的实验室并不在随便就能找到的地方。也许是在密室里、也许那里藏有隐蔽入口,是一个隐藏在地下的实验场所。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地方,当时警方也并没有搜索到。而自己先前派部下过去查探时,担心打草惊蛇,也只是让他们远远地看了一眼那所孤儿院的情况。
……也就是说,现在去那里重新进行调查、找出那个入口和隐藏起来的实验室,很可能当年的一切都还好好保存在里面。
中原中也神色凝重,心里在飞快回想这几天的工作计划,思考能不能在大堆的工作安排之间抽出时间,自己亲自去那所白山道福利院查探一圈。
事情有了进展,也做好了打算,中原中也的目光重新放到屏幕上打算关闭页面。然而在他关闭之前,拖动鼠标发现最下面还有一行字。
……但在警察调查结束之后,居民声称仍然有孩子的哭泣声传来,并认为那绝对不是风声。所以当附近居民打算再次对白山道福利院进行调查时,请来了——
“……”
中原中也看着屏幕上的那个名字,深深皱起眉。
他的新手机在这时恰好响起,标准设置的初始铃声打破了资料管理室内压人的寂静。他看也没看,接起来放在耳边:“是我。”
“中原先生,派出去和‘组合’交涉的人失败了。首领想向他们提供侦探社社员的位置,希望他们双方之间能够率先展开战斗。但‘组合’杀了我们派去交涉的人,只留下司机回来传信。‘组合’的首领说:‘那种消息,我们已经从其他地方得知了。’”
秘书在通话中尽职地对中原中也进行了目前情况的汇报,以及提醒他接下来的工作。
“首领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派了芥川先生与梶井先生去港口,并下达明确的指令‘不必手下留情’。另外,首领令我通知您:因为交涉失败,侦探社方面的计划也许要进行调整。首领让您自行判断抉择,适当修改计划。”
“我知道了。让司机在门口等我。”中原中也面无表情看着电脑屏幕,对秘书一字一顿地说:“你去向首领报告,我接下来会去侦探社进行武装试探与情报交涉。”
秘书应声,中原中也挂了电话。他静静地看了屏幕几秒,最后还是动了动鼠标,对当前页面进行了打印。
太宰治坐在长椅上,无聊地摆弄着手机。
中岛敦坐在他旁边。这次行动中,他们两人被编为一组,以「人间失格」为核心对敌人展开进攻行动。但他们自从离开侦探社的秘密据点、走到这个偏僻的车站坐下后,就没有了其他动作。五分钟前他问过一次,试探着问太宰先生他们在这里做什么?而太宰先生悠哉地拿着从乱步先生的零食箱里带出来的小饼干,一边吃一边回给他单独一个“等”字。
等什么呢?
中岛敦不知道。他用眼角余光瞥向一旁,看到太宰治在拿小饼干得意洋洋地逗弄了一条附近的小狗后,又坐了回来,在自己的身边摆弄手机。他听到太宰先生轻轻嘀咕着“要选几号好呢”在手机上进行操作,几秒后屏幕切换,手机上显示出一个视频窗口。
视频……视频?难道太宰先生太无聊了,准备看一部电影来打发时间吗?中岛敦悄悄侧眼去看,良好的视力帮助他看清楚了屏幕,发现屏幕上显示的画面似乎有些模糊,并且一直停留在一个画面上——那好像是一段没有修好的铁道。
铁道啊……中岛敦疑惑地收回目光,心想。
他们的秘密据点,也是在一条废弃铁轨的隧道里呢。
中原中也站在废弃铁道的入口处沉默。
司机把他送到了最近的地铁站。中原中也走进地下通道,从站台上翻下去、又沿着铁轨走了一节,然后看到了这处被栅栏阻挡的岔路口。这里原本应该是打算另修一条新线路,但后来出于不知名的缘由放弃了,以至于留下了半截只铺了一半铁轨的隧道。而现在这段废弃无人的隧道便宜了侦探社,他们在里面修了秘密居所。
藏在这种地方,也难怪港口黑手党和「组合」两边在之前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虽然早就从粘在福泽谕吉袖口的放射性元素定位了具体位置,但中原中也还是厌烦来到这种隐蔽的地下隧道。尤其是在这种地下隧道里碰上侦探社的人,他会错觉自己满鼻腔都是黏腻的、可悲的、痛苦的血腥味。
不过,工作就是工作。中原中也在沉默了片刻后,迈步走进隧道。随着深入,光线逐渐被黑暗吞噬,就连气温都比外面低了两度。中原中也在黑暗中听着自己规律的脚步声,走了两分钟左右,隧道里才重新有了光线。两边的墙壁上规律地挂着照明设备,把隧道照得亮如白昼,也让人知道这是走过了假装隐蔽无人的阶段,进入了侦探社的监控守备范围里。
中原中也抬头,注意到好几台监控设备,以及正冲来路架设好的自动机枪。对方此刻一定注意到了他的入侵,自动机枪被人为启动,瞄准用的红外线齐齐对准他胸口。但中原中也并不在乎,看都不看那些随着他动作而移动瞄准的机枪——机枪、监控,这些东西对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来说和玩具没有区别。
见发出动静的只有这些机械,侦探社的人似乎还没有动静,中原中也挑了下眉梢,终于抬头看向几个摄像头的其中一个,对屏幕后正在看着自己的侦探社社员们开口道:“面对客人上门,不来点活人出来迎接下吗?侦探社。”
这时,旁边角落里的一个摄像头轻轻扭转方向,对准了他。中原中也没在意,只以为是侦探社的手笔。
此刻隐蔽居所内一片寂静。留下来的人除了江户川乱步和与谢野晶子这两个需要被确保安全的对象之外,就只有福泽谕吉和宫泽贤治。而现在面对只有一个人的袭击者,众人脸上的神色都十分凝重。
江户川乱步扶着自己的帽子,打量着监控屏幕中那位戴着有趣帽子的青年的侧脸。
“社长。”
片刻后,他抬头与福泽谕吉对上视线。江户川乱步在社长无言看过来的目光中轻轻点了点头。
多年相处,让福泽谕吉从这简单的动作里就能明白乱步没有说出口的建议是什么。他看了看乱步,又垂眼看向屏幕。
“我与你的意见一致。”福泽谕吉说道。
中原中也在寂静的隧道中礼貌等待了三分钟,才听到有脚步声响起。然而仅仅只是听到来人的脚步声,中原中也就愣了一下,继而猛地皱起眉。
在来时的路上,他就已经将现状考虑得很清楚,而先前在汇报时,森鸥外对他提起这次任务中可能出现的情况,也说得十分清晰明了:这次来侦探社试探的任务并不艰巨。侦探社真正能用的人就只有那几个,考虑到职能分配、核心保护,“留守”与“进攻”分别会由谁负责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以中原中也的身份,就算来者不善,也算得上是港口黑手党派来的高级代表,他来敲门的话,出来迎接的必定是留守几人当中的战斗好手,但绝不会是福泽谕吉。因为他们很清楚武装侦探社虽然人少、但确实是有资格和港口黑手党以及「组合」坐在一张桌子旁边玩牌的组织,所以在一般情况下,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不会自降身份亲自迎敌——除非出现在这里,想要进行一场对谈的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是森鸥外本人。
然而现在,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二十米外的福泽谕吉和江户川乱步,感觉胸口那条可怖的刀疤又开始隐隐作痛。
混蛋。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像这样在心里骂出口。中原中也不用费一丝一毫力气都能猜到,会说出“当他来时让社长直接出面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这种话的人,只能是太宰治。当然是太宰治。原来早上简单的恶作剧只是为了麻痹他,为了让他产生“太宰治并没有想要捣乱”的错觉,真正的挑衅早就在这里等着他。
中原中也沉默了几秒。但即使内心情绪发生波动,如今的他也已经学会了将一切隐藏在平静的表面下,冷淡得好像只是有些惊讶是福泽谕吉本人出面,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对劲在脸上。
中原中也面色如常地耸肩说道:“居然是敌方首领来接待我,好隆重的欢迎仪式。”
“没办法,我和社长都认识你,知道你是谁,做过什么事。有趣的帽子君。”江户川乱步笑嘻嘻说着,咬碎了嘴里半块波板糖:“太宰也对我们说,如果来挑衅的人是你,那么务必要足够重视和小心。”
“哈,那还真是荣幸。”中原中也轻轻一扯嘴角:“我也听过你的大名,拥有‘超推理’的江户川乱步,侦探社的心脏和大脑。在这里杀掉你的话,侦探社就可以直接被踢出局了。既然如此,你却还是出现在了我面前,是觉得只要有你们侦探社的社长在,我就没办法杀掉你吗?”
“是的,你没有办法。”江户川乱步静静地看着他:“帽子君,有社长在,你无法对我做任何事——或许拼上性命,你能够重伤我、甚至重伤社长吧。但那是‘只有我们两人’的情况。只要有与谢野在,你很清楚今天无法杀死我或者社长,在这样的前提下,你就没有了拼死的理由。所以我才会亲自来到这里,和你谈一谈。
“世界第一的大侦探可是从任何细节上都能进行推理,做到无所不知——你这次来不仅仅是为了挑衅,还是为了找我,对吧?”
“……”
横贯了中原中也胸腹的刀疤开始抽痛起来,不是他的错觉。这个阴暗的隧道、福泽谕吉隐隐散发出的压迫感,以及江户川乱步所言的“拼上性命”无一不在刺激他的神经。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脑海中理智的那一部分在冷漠地告诫他,牢记这次来这里的目的,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打架,而且福泽谕吉绝不是他可以轻易就打赢的对手。
不要对他出手。不要忘记经验和教训。
中原中也在心里冷笑。他当然知道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仓促和福泽谕吉对上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不仅他知道,混蛋首领也知道。
那一天在黑手党的地下逃生通道里,福泽谕吉就像现在这样站在他面前。过去受雇于政府、曾是最顶级杀手的剑客提着一柄武士刀,系着一条红色围巾,来取年轻的黑手党首领项上人头。他掩护着太宰治且战且退,把所有的方法都用尽了。
后来那一夜成了他噩梦里的常客。大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和完全认真起来的福泽谕吉正面相遇时什么才是最上策、什么是下下策,要拥有多大的勇气和多强悍的体魄,才够有与十几年前号称“银狼”、是这个国家最强大的暗杀者的中年男人一战的资格。
这些他全部都清楚。
只是。
中原中也垂下眼,回答了江户川乱步先前的话。
那又怎么样?
“哦,”他语速缓慢地说,“是吗?”
就在一刹那间,福泽谕吉条件反射,雪亮的武士刀瞬间出鞘!!狠戾又极为准确、几乎能算作斩击教科书的第一刀斩向两人面前的空气,而就在刀刃抵达的前一秒,中原中也手持匕首出现在他的刀刃前方!福泽谕吉神色不动,毫不意外,既然对方有动手的打算,那么作为迎击者,也就没有留情的必要——
刀刃斩下,划出一道雪白的冷光,却没有鲜血和尸体。福泽谕吉在短短零点几秒间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步滑开顺势回身,毫不犹豫地反手劈出一刀、紧跟着斩向江户川乱步头顶!!!
“哧啦——”
柔软布料被划开的轻柔声音在这寂静的隧道里格外清晰。中原中也在江户川乱步身后落下,手里拿着一柄匕首。
江户川乱步嘴里波板糖长长的纸棍被削掉了一节。福泽谕吉看看掉在地上的纸棍,和江户川乱步对视。而江户川乱步从嘴里拿下只剩一点纸棍的糖果,皱起眉,显然细节到了这种程度的武斗交手超出了名侦探的推理范畴。有那么一瞬间他露出了稍有些意外的表情,似乎眼前这个青年采取的行动,与他根据记忆与他人描述推测出来的“中原中也会有的行为模式”并不太相符。
“我出手,捅穿你的心脏,同时被武士刀斩掉脑袋。”中原中也轻描淡写地说着本来会发生的事情。他将匕首随手挽出朵银花,接着收刀回身,极具嘲讽地对他们说道:“侦探社那位医生难道也能修补好一颗停止跳动的心脏吗,大侦探?”
“你的动作很准确。”江户川乱步没有说话,接上这句话的是福泽谕吉。侦探社社长面无表情地查看了自己锋利的刀刃,回想刚才短短三秒内发生的两次攻防,他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福泽谕吉看向中原中也,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相遇。他开口说道:“你的速度并没有快到超出我的预期……但你非常了解我,所以才能做出刚才那种精准的反应,港口黑手党的特使。如果只是来自森医生透露的情报,你做不到这种程度。”
眼前这位并不是以速度震慑敌人的异能者,但刚刚却能完全躲过自己的第一击。福泽谕吉并非没有遇到过能躲过自己居合斩第一刀的敌人,也并非傲慢到觉得眼前这个青年的实力完全不如自己,但正是因为有着非常客观的实力判断,所以在他预计中,刚刚那一刀只是警告,虽不至于重伤中原中也,但如果中原中也真的打算要了乱步的命,那这一刀会在中原中也的匕首之前抵达他的脖颈。这是对他出手挑衅的回应。可是中原中也不仅躲开了他的刀,甚至还有余力控制力度、仅仅削断乱步咬着的糖果的一截纸棍,说明自己这一刀完全在对方的计算之内。正如对方刚才所说的那样,就算自己能杀掉中原中也,但是乱步同样会丧命,仅从这一点而言,刚刚的交锋就是他的败北了——中原中也看起来能够不顾及性命,但他不能不顾及乱步的。
眼前这个青年没有远超自己的实力,然而却还是完全闪避了自己千锤百炼的第一刀,福泽谕吉确信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名为中原中也的这个青年非常了解自己,仿佛和自己战斗过不止一次才能得出这种了解。这绝不是森医生向他透露了有关自己的战斗习惯等情报就能做到的,“情报”和“临战反应”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否则的话,简单几句话就能让人闪过“银狼”的刀锋,这么多年下来,武装侦探社的社长不会活到今天。
可是福泽谕吉又确信自己没有与这个青年交过手。仅有一次的见面也是在几年前,而那次他们甚至没有交谈,仅仅只是一瞥而过的程度。
福泽谕吉皱着眉,开口问道:“你是谁?”
“这算什么问题?不是已经有个混蛋对你们说了那么多了吗?”中原中也挑眉回答:“搞清楚站在你们面前的人是谁,看清楚是谁在和你们说话。只有地位对等的交易或者谈判才能成立,侦探社的人,该不会连这点智商和礼貌都没有吧。”
这句话意味深长,显然里面一半是对江户川乱步说的,一半是对太宰治说的。说完,他对角落那个摄像头冷冷比了一个中指,已经反应过来那台监视器后面的人姓甚名谁。
中原中也扯了下领口,穿戴整齐的西装三件套掉下了几颗纽扣。即使及时收手、提早避开,他的衣服前襟仍然危险地破开一条裂口,衣领散开,让他露出一小截刀疤——是他身上那道自左肩起,一直延续到右侧腰腹的可怖疤痕。他知道太宰治应该猜出来这条刀疤的来历了,于是他用这种方式告诉那个混蛋,这不是他的弱点。
中原中也抬头看着高处那个摄像头,冷冰冰一挑嘴角。
想刺探我的事情,就拿出更有诚意的条件交换啊,太宰。
这种程度的小把戏可不够看。
横滨郊区的车站里,无所事事、正在看着天空发呆的中岛敦被同行人突然发出的笑声吓了一跳。
他眨眨眼,看着太宰先生一手拿着手机,一边弯下腰闷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同时还喃喃着“凶巴巴”、“好有趣”之类的短句。中岛敦从来没有见过太宰先生露出过这副样子,仿佛那些孩子发现了新奇的感兴趣的玩具一样,眼睛都在发亮。
他摸不着头脑,但想来想去,又不好意思去问太宰先生在看什么才笑得这么愉快。不如说,中岛敦现在连自己站在这个车站里等待的用意都不知道。纠结和疑惑之中,中岛敦只好摸出自己的手机。自从和镜花、尾崎红叶三人一起被「组合」袭击之后,红叶被侦探社带回,他们也在与谢野医生的治疗下完全恢复,可是只有小镜花在那场袭击中失去了踪影。而小镜花会去哪里,似乎是连尾崎红叶都不知道的事情。
想到这里,中岛敦紧紧抿住嘴,翻开手机,想看看有没有失踪中的小镜花的消息。
隧道里,江户川乱步和福泽谕吉看着中原中也。能战斗的两人看起来都没有了再动手的打算,似乎正如中原中也之前所说,只是一次普通的“武力试探”。倒是刚才还兴致缺缺的江户川乱步现在对中原中也兴趣浓厚。名侦探一手摸着下巴,一边仔细观察着中原中也。那种被目光一寸寸剖开解读的感觉中原中也并不陌生,他动了手、出了口怒气,现在冷静下来,于是任由江户川打量。中原中也平淡得好像刚才没有动刀打算要了江户川乱步的命,开口说道:“首领的意思是,让我来送给你们一件礼物。”
“帽子君,你看起来很笃定。”江户川乱步稍稍收回了目光,用手指抵着下巴问:“有什么情报是我们想要的?”
中原中也在谈判上一向爽快。他拿出一张照片向他们展示——是从监控中截下的「组合」两人的照片:“老实说,侦探社社员的位置我们早就打探清楚了。下次想藏好她们,记得挑一个更隐蔽点的地方。”
中原中也耸耸肩,说道:“本来想各卖你们双方一个情报用来挑起你们之间的斗争,然而没想到‘组合’快了一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率先知道了社员的位置。所以现在只好退而求其次,将他们的行踪告诉你们,卖给你们侦探社一个人情。”
照片的背景是社员藏身的地点附近,照片上的时间显示截下这张图、发现他们身影从这里经过是半小时前。福泽谕吉的眉梢轻轻一挑,江户川乱步看了照片也沉默下来,收敛了情绪。最后他点点头,对福泽谕吉说:“……很遗憾,但请您现在通知社员避难,以及派其他人去接应。”
福泽谕吉皱眉更深,从袖兜中拿出手机。江户川乱步回头看向中原中也,眼神中没有了刚才的好奇,平静说道:“我知道港口黑手党想做什么,这不是礼物,只是你们没来得及用我们的社员当作‘诱饵’罢了。”
“那可不好说。”中原中也微微一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江户川乱步的话。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礼貌说道:“但是对你们没有坏处——或者说,无论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造成的现状,此刻我的这张照片对你们来说都没有坏处,对吧?”
他这话就是在隐晦承认,哪怕黑手党真的动过将社员当“饵”投放给「组合」的念头又怎么样呢?侦探社即使知道港口黑手党在挑起争斗也没有办法,因为眼前这个陷阱他们必须跳进去,这就是阳谋。而眼下的情况对于港口黑手党来说更加有利,「组合」从别的地方而不是从黑手党手处知道了藏起来的社员们的位置,正如中原中也所说,他来到这里、通知侦探社「组合」的下一步行动的行为就少了威胁,单纯只是一件礼物。哪怕他们的目的不变,仍然是为了看到余下两方之间率先展开激战。
就算是江户川乱步也得承认,黑手党这步棋走得非常讨厌。他并非没有想到社员可能会被拿来当作威胁的可能,所以才会在一开始就将她们两位藏进深山中,也安排好了可以让她们随时撤离的后手,谁知道对方还是快了他们一步。
江户川乱步目光锐利,在短短一瞬间就已经想通了其中关窍,并一下子意识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不是港口黑手党向‘组合’透露出的情报。”江户川乱步自言自语:“那会是谁?还有人想要把局面变得更加混乱……他们不想港口黑手党置身事外,而是要把你们也拖下水。”
“原来如此。”侦探社的核心、世界最强的名侦探抬头看向中原中也,轻声说道:“所以才会是你来到了这里,有趣的帽子君。”
中原中也摊开手。
这条计谋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以侦探社社员作饵,无论「组合」还是侦探社,哪怕知道很可能是陷阱也会往前跳:「组合」是自信有着“就算是陷阱也能一举击溃”的实力;侦探社则是不可能放弃社员的性命,不会让她们沦为人质遭受折磨。原本这个挑起他们斗争的人是森鸥外,可是当菲茨杰拉德率先一步知道这件事之后,港口黑手党就从作壁上观的位置掉下来,站在和另外两方同样的水平线上。因为初来乍到的「组合」没有人脉在短短时间内搜索到社员藏身的位置,就是笃定如此,侦探社才敢将两位社员暂且藏在那栋深山老林中的旧旅馆中。可是现在菲茨杰拉德却比拥有庞大的本地势力的港口黑手党还要率先一步察觉到了那种小角落,森鸥外在得知这件事结果的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这场组织间的抗争也许不单单是他们三方的抗争。还有一股藏在暗中的势力,他们没有出手,但是他们也不是全然在默默围观。
森鸥外不会放任这个隐患。所以他派出来的人是中原中也——因为他知道中原中也还在追查另一桩案子,那起爆炸案与侦探社也有联系。在隐藏势力身份不明的情况下,任何线索都是有价值的。凭中原中也的实力,他一个人行动会更加灵活,哪怕前方是陷阱也可以直接碾碎,这就是黑手党如今的五大干部。所以森鸥外给了中原中也在与侦探社接洽时自行判断抉择的权力,让他拿着「组合」两人的坐标信息来交换有利情报。
江户川乱步用两根手指捏着那根短短的波板糖,已经迅速明白了这一切、并且用最快速度分析出了利弊得失。他沉吟片刻后抬头看向社长,福泽谕吉仍在对国木田独步说明目前情况——现在距离安全受到威胁的谷崎直美等人最近的就是国木田独步和谷崎润一郎的小组。察觉到乱步的目光,福泽谕吉垂眼和他对视,微微一点头以示默许。
于是江户川乱步回过头,开口直白地说道:“除了当年白山道福利院的事情,你还想问我什么?”
自己在来到这里的前一个小时才得知的地名,此刻却从名侦探口中说出,中原中也的瞳孔微微一缩。就算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的战争中多次领略了江户川乱步那堪称恐怖的头脑,中原中也此时此刻还是不由得沉下脸色。
“……你怎么知道?”
江户川乱步用手指轻轻转动糖果,用说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常理的口吻回答:“因为名侦探是无所不知的。”
他的言语充满骄傲和自负,但却意外令人信服,因为事实即是如此。他对中原中也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追查一起爆炸案,而那起爆炸案与不久前敦和贤治负责的那起案子有所联系。我也知道距离现在的三天前,11月17日上午,在横滨拘置所内发生了一起命案,受害者死法诡异,警察还没有找到线索和嫌疑人。当然,我也记得当年在白山道福利院看到的孩童名册,只要回忆一下就能发现,里面有一个孩子,推测他长大后的样子与那个受害者的照片相同,两者是一个人。再之后就是一点对太宰最近行动的推理——线索有这么多,只有笨蛋才无法推断出真相。”
中原中也从衣兜里拿出那张他从资料室内打印出来的当年报道,把轻飘飘的打印纸扔到他们中间的地面上:“所以你们当年,的确在那里发现了人体实验的痕迹。”
江户川乱步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那篇报道上所写的内容。
他百无聊赖地说道:“你已经猜出来了吧。”
报道上最后一句话写着:在警察调查结束之后,居民声称仍然有孩子的哭泣声传来,并认为那绝对不是风声。所以当附近居民打算再次对白山道福利院进行调查时,请来了武装侦探社的名侦探。
“应该说,疑似。”江户川乱步说:“当年我和社长只是在那里发现了通往地下的入口,进去时却被仍然运作着的警戒自毁系统监测到,随后现场发生了大爆炸。这篇报道没有报道出后续。你如果去现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里的废墟不是自然荒废,而是爆炸后的结果。”
“爆炸?”中原中也皱起眉。
“嗯,所以应该差不多都毁了。无论你想在那里找到什么。”江户川乱步说:“孩子确实有。不过我们到达那里时,里面就已经只剩下尸体了。我们没来得及查看死因就发生了爆炸,所以也不太清楚死在拘置所的那个人是什么时候、从哪里跑出去的。不过既然他是那里的孤儿,长时间生活在福利院,老师和院长都不见人影后也许总有办法逃跑吧。”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消息,中原中也沉默下来。几秒后他说道:“谢了,大侦探。这是很重要的信息了。”
“的确。有的时候某种结果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线索。”江户川乱步认同地点头,用手中的波板糖隔空点了点中原中也:“有趣的帽子君,你似乎比我想象得要脑袋灵活一点。”
“看在和你说话并不费力气的份上,额外提示你一点。”江户川乱步站在不远处,用那副平静的表情开口说道。大侦探锐利清醒的目光从他的黑色框镜后直射出来,中原中也微微侧头,示意自己在听。
“帽子君想调查这个案子,为了什么我不感兴趣,那很无聊。”江户川乱步说道:“但就算是这么无聊的事情,我只是旁观也能发现,你的调查过程并不正常:没有线索的时候什么都无法发现,却总能在线索彻底断绝前恰到好处地发现新线索。”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
“现实生活不是小说。那些警察和侦探在查案过程当中没有任何线索是经常会发生的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查案靠的是双腿,无数次的走访和调查现场才可能会有新进展。只有名侦探才能每一次、每一次地在极短时间内破解一件又一件错综复杂的案子。”江户川乱步不紧不慢地说:“不过太宰的话,即使有点晚,他应该也已经有所察觉了吧。”
江户川乱步隐藏在话中的意思很清楚,他在提醒中原中也并不是名侦探,在推理方面只是普通人。当然了,现在能张口就将中原中也说成是普通人的也只有江户川乱步,然而在这位名侦探的眼中,以他自己为标准的话,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在推理方面都是普通人。
中原中也张了张口。听到江户川乱步这些话之后,原本他还想针对自己的疑惑追问下去,但福泽谕吉的手机突然响起。距离福泽谕吉挂断电话后还不到五分钟,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国木田独步。这通电话时间很短,只有简单的汇报和福泽谕吉的确认。放下电话后,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看向中原中也,让中原中也忽然有了一点不妙的预感。
“据我们的社员报告。”福泽谕吉说:“贵方情报中提示的两个人并没有去抓捕落单的社员当作人质。现在他们已经汇合,报告中说一切正常。”
不妙的预感转眼成真。中原中也感觉头疼起来。但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森鸥外的电话紧接着打了进来。中原中也接起通话,听到电话另一端的中年男人嗓音低沉。
“出事了。”森鸥外说。
而遥远不知名的昏暗房间里,高大、却显得极为瘦弱的男人摸了摸旁边青年的漂亮赭发,在短短的沉默后简洁道。
“去准备一下吧。”
[1] 2006年:《文豪野犬》漫画于2012年12月在《YOUNG ACE》2013年1月号刊开始连载,在2022年12月时官方举行了庆祝《文豪野犬》漫画连载十周年的活动。因此本文将2012年设为时间准线,设定2012年时他们是2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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