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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家相片: DUI MU
    DUI MU
  • 2022年11月25日
  • 讀畢需時 18 分鐘

已更新:2022年12月10日

01.

发现那对戒指的存在纯属偶然。太宰治在衣帽间里翻他要在今晚庙会上穿的浴衣,没找到,拽出来一件,一瞥那衣服花色就知道翻错了衣服,结果塞回去时平整的衣襟一歪,一个小小的黑绒戒指盒就这么从浴衣袖袋里掉了出来,砸在了衣帽间的地板上。

当时中原中也还在和他通着电话。衣帽间的地板上铺着中原中也花了大价钱从伊斯法罕买回来的手工波斯地毯,小小的戒指盒掉上去根本无声无息,因此电话另一端的人毫无察觉,还在和太宰治抱怨拥堵的路况。

“我已经在高架桥上堵了四十分钟了。”中原中也说,手指在方向盘上不耐烦地敲敲打打。话落前车挪动了四五米,中原中也眼疾手快踩下油门,及时补上了那个空缺,截断了旁边车道上那辆宾利想要插位到他前面去的念头。

“又不是要赶飞机,有什么关系。”太宰治手里还拿着那件拿错的浴衣衣架,他偏过头,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然后捡起那个陌生的戒指盒,一边打量一边坦白:“反正我刚刚睡醒洗完澡,头发都还没吹干。”

“早猜到你这混蛋会一觉睡到四五点。”中原中也的手指重重敲了两下,不太高兴地对电话另一端说:“找到你的浴衣没有?我明明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快点收拾好,否则等我们赶到庙会,最末的烟火表演都要——”

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完,眼角余光就看见一旁那辆想插位却未果的宾利将对着他这一侧的车窗落下。车主是个染着黄毛、打着鼻环的年轻人,他在车里冲中原中也的帕加尼嚣张竖了一根中指。

中原中也:“…………”

堵车堵了四十分钟,原定计划里这个时间他都已经到家了,结果现在还被死死卡在离家二十多公里的高架桥上。被打乱计划本来就让人火大,现在还有人不知天高地厚,不仅想别他的车,还敢对他竖中指挑衅。中原中也握着手机没说话,轻轻发出一声冷笑。

太宰治听到这声冷笑,眨眨眼,猜也能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事。他把中也的浴衣塞回衣柜里,换了只手拿戒指盒,随后才把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的手机拿下来,同时漫不经心地提醒:“不要砸别人的车,中也。否则我们今晚去庙会玩的计划就真的可以取消了。”

“要你多嘴。”中原中也哼了声。他阴恻恻地又看了旁边的宾利车主一眼后便收回目光,没好气地从置物箱里拿了烟盒出来:“又不是十几岁的小鬼了,因为堵车插队这点小事和别人打起来,要是传出去我的颜面放在哪?”他单手从烟盒里晃出一根烟咬在齿间,因此后半句话说得略显含混。中原中也把烟盒放回去,拿出火机点燃了烟。

“现在说得这么好听。”太宰治佯装抱怨:“明明中也昨晚还因为我吃了你的布丁生气。”

“我已经说了那是我洗完澡后要吃的吧。而且不仅趁我洗澡时候偷吃、吃完后还把空布丁盒拿胶水重新完美封住的无聊的人是谁啊。”

“欸,因为觉得拆开空布丁盒的中也,表情会很有趣嘛。”

“真是彻头彻尾的混蛋。”


“下次再偷吃就滚去睡客房,这次先放过你。”尼古丁让中原中也的心情平静了点,口气也比刚才要好了。他一句话带过两人没营养的对话,对电话另一端的太宰治第一万次啰嗦:“快点收拾好,我看前面也快能通车了,下了这个高架就没那么堵,这样的话大概还有半个小时我能到家。等我上楼换好衣服就出发。”

“晚饭怎么办?”太宰治单手把玩着自己偶然发现的戒指盒,随口问了一句。

“你前两天不是还说,想吃庙会上那家味道特别正宗的炒面?”中原中也说:“还是说你想吃别的,从庙会回来后找个居酒屋或者拉面店也都可以。”

“啊,那个炒面。”太宰治记起来了。那家炒面似乎很有名,在侦探社的几个年轻社员——谷崎兄妹和敦君他们——的聊天话题中出现过好几次,他也是因此才知道的:“就吃那个吧。好像很好吃,偶尔也尝点新鲜口味。”

说这话的同时太宰治终于找到了自己那件浴衣,把熨得十分平整的衣服从衣架间拎了出来。崭新的浴衣,柔软的鼠灰色搭配细细的条纹,一眼看过去就感觉非常适合夏天。太宰治端详两秒自己的新衣服,知道自己和中也的这两件浴衣都是红叶大姐前几天送过来的,心想有时间也许该让中也请大姐喝个酒。

他这样想着,把这件浴衣挂在一旁,然后慢悠悠地开口:“说起来,中也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去庙会玩?”

中原中也这套房子是间位于市中心的大平层公寓,由于地段原因,上下邻居几乎都是各大企业的高管或者老总,也因此这间公寓的步入式换衣间里挂的、放的西装、大衣、配饰以及古龙水大多都是中原中也上班时用的,更具个人喜好特征的衣物和收藏品都在另套房子里。太宰治来这里的次数不多,通常他和中原中也见面都是去那边。那是套无论周边环境还是户型都令中原中也无比满意的独栋别墅,唯一的缺点就是距离港口黑手党的大楼太远了,倒是离武装侦探社所在的位置很近。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吧,只是心血来潮。”中原中也的话音平平淡淡,听不出什么异常:“那天下班看到了街道贴的庙会宣传,想着反正也好久没去过了,最近正好又没什么工作。而且有段时间没联系你了,如果我不给你打电话,我想你也差不多要自己过来了。”

“唔。”太宰治对中原中也的话不置可否。平时他们两个都有各自的生活,但是隔一段时间就会像现在这样见面。如果中原中也昨天没有打电话约他,他的确打算今天直接去中也的公寓:他们两人有着这样的默契,也就是俗称的炮友关系。但他在想了想后,还是淡定地故意说道:“想到我就只有那种事吗?中也好H[1]。”

“别得寸进尺。”中原中也说:“说得好像你是上门服务的牛郎一样,每次都要玩很过分的那个人难道不是你?”

“明明是中也更喜欢被我过分对待才对。”太宰治说:“不过这么一说的话,好像确实不像是上门的牛郎,这更像是被包养的小白脸吧?”

“开什么玩笑。”中原中也想也不想:“你哪有小白脸乖?”

太宰治把玩手上绒盒的动作一下子停下了,他眯起眼,怀疑地问电话另一端的人:“什么意思,中也玩腻我了,要去找小白脸吗?那中也可要考虑清楚,如果中也真的要这么做的话,我就——”

中原中也心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题怎么拐到这上面的,像被包养的小白脸这话不是你自己先提出来的吗?但他听到太宰治有意懒洋洋拖长的嗓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就怎么样?”

“——我就去港口黑手党的大楼下面,”太宰治轻轻转着手上的黑色绒盒,淡定道,“告诉往来的所有人,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中原中也对我始乱终弃,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无聊的混蛋!挂了,你记得换好衣服,我还有半小时到家。”

说完他也不等太宰治回答,径直挂了电话,也不知道是觉得这毫无营养的对话再进行下去要变得越来越奇怪,还是觉得太宰治似真似假的威胁实在让人无语,让人不想再和他聊下去。

听筒里传来通话被挂断后“嘟嘟嘟”的声响,太宰治轻笑了一声,跟着收起了手机,翘起嘴角翘着哼了一段小调,自言自语:“说两句就挂,好没有耐心。”

他拿着戒指盒走出衣帽间,往客厅角落的懒人沙发上一扑,完全是打算等人回到家了再一起换衣服的样子。太宰治歪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目光落在自己偶然之下发现的黑绒戒指盒上,刚刚的电话里中原中也完全没打算对自己透露这个的存在,又不太可能是工作上带回来的,比如走私珠宝经过重新切割后做出的新品。从发现戒指的位置看,这应该是中也的私有物。太宰治窝在沙发里思忖片刻,终于打开了这个小盒子,视线往里面一扫。


“……”

绒盒里不出所料,是枚放在天鹅绒垫上的男戒。太宰治将绒盒微微托起来一点,迎着灯光眯起眼细细打量了几秒盒中物,然后放了下来。

果然,他想,这是中也会选择的风格,是中也会喜欢、同时觉得自己也会喜欢的戒指。


太宰治把盒子重新盖好,往怀里随手一塞。他抓过旁边巨大的长条抱枕,把脸深深埋了进去。这还不算完,接着他又在懒人沙发上有限的位置里打了半个滚,直到挑了一个自己最舒服的姿势,和长条抱枕一起深深陷在了柔软的沙发里。

中也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个呢?

他想。虽然只是迎着光的简单一瞥,但从重量、颜色和净度综合来看,即使是粗略鉴定也能察觉到这枚戒指的价值不菲,更何况抛开宝石成色,戒指本身的设计便已经足够独特,显然是私人订制,并且恐怕不是光有钱就能做到的,大概要花上一番精力,才能找到这样高明的宝石切割师和珠宝设计师。

那么,这样一枚花了很大心思的昂贵戒指,是中也打算送给谁的?

这次太宰治不用想都能知道。他想到中原中也昨天忽然发了信息问他,要不要今天一起去参加庙会——听说这次的庙会规模很大,而且最后结束时还有不小的烟火表演。太宰治本以为这是他们两人之间时常会有的那种心血来潮,就好像之前中也问他要不要久违地一起去打街机;就好像再之前,他问中也要不要一起去新开的水族馆——就是上次小爱丽丝去过一次的那个。他在社交软件上看到小爱丽丝发的照片,心想偶尔去一次好像也不错。至于中也,逛水族馆当然还是再叫上一个人比较有意思,买冰激凌都能买双份吃到不同的口味,孤零零一个人去算怎么回事?

但是这一次,中也心血来潮下的产物……好像并不止去逛庙会这一件事。

太宰治有点啼笑皆非,心情微妙。意外撞破了中也的小计划,他手上拿着戒指盒,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究竟算怎样,好像并没有一般人收到戒指时的惊喜——认真的吗?中也真的打算这么做吗?不管是突然打算改变他们之间的现状,还是将地点放在点缀着夏日灿烂烟火的夜空下,也都太过于老套了吧。

但又有一种顺理成章和理所当然——嗯,这戒指就该是他的,不然中也还能打算让谁戴上一枚精心准备好的戒指?至于两人的关系,那是更简单的事情:他和中也那纠缠不清的七年到了现在,这中间的事情很难用一两句话来说清楚,是没有这枚戒指的话他也不会觉得怎么样、但是假如出现了这样一枚戒指,又会觉得“嗯,差不多也到了这种时候”的程度。


话说回来,中也究竟是遇到了什么才突发奇想,去定做这么一对戒指……这里有一枚,那另一枚在哪里呢?不得不说,戒指的式样确实好看,以至于让他更加好奇中也是在什么情况下、想到了什么,才下了这个决定。

啊,不过是不是要把这个放回原处,看中也会等到什么时机再拿出来;还是说,就放在自己这里,看中也因为找不到东西而暴躁的时候,再由自己拿出来、做中也本来想做的事、说他本来想说的话更有趣一点?


“……算了,等中也回来再说吧。”

太宰治翻了个身,把陷在沙发里的姿势调整得更加懒洋洋。他心宽得很,也实在不觉得这个新出现的戒指会对他们两人之间的生活造成什么巨大的变化,只是有一点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的好奇和期待。不过仔细想想,他和中也之间一直是这样子,从十五岁,他们在擂钵街相遇的那天起就是如此。过去发生过的事那么多,却没有哪件能改变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想吃炒面……”太宰治把脸埋在抱枕里,喃喃。


时针指向七点,太阳开始落山。太宰治在渐渐暗下去的天色中,一边等着中原中也,一边在柔软织物的包裹下,抱着怀里的长条抱枕,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最后他续上了下午的午觉,脑袋一点一点,眼睛撑不住地慢慢闭上。在意识沉浸在黑暗中之前,他还模糊不清地看了一眼客厅墙壁上的时钟,心想中也好慢,怎么还没到家,他都快饿死了。

随后他便闭上眼,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即使是太宰治也没能预料到,出门前不小心睡着的这一觉居然没有被任何人打扰。他趴在中原中也公寓里的客厅沙发上,搂着年初中原中也从宜家买回来的格纹长条抱枕,披着条小毯子,直接睡了一整晚。


而本来说好半小时后就会到家,要和他一起去逛庙会的那个人——

那通电话之后,中原中也并没有回来。



第二天的侦探社,明明是充满朝气的早晨,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大家泡茶倒水,小声聊天,然后在路过某张总感觉有丝丝怨气扩散开的桌子时都下意识绕过了那里,基本上只要是有着最基本判断能力的社员都能看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太宰先生今日恐怕是不大愉快。

“早上好。”敦和镜花两人拿着当早饭的三明治和盒装奶,一前一后走进来,看到居然已经坐在座位上的太宰治时小小吃了一惊。中岛敦的办公桌就在对面,他拉开椅子坐下,观察着太宰治脸上的表情,小心地开口打招呼:“……早上好,太宰先生?今天真早啊,是有什么事要办吗?”

“早,敦君。”太宰治面朝下趴着,嘴里含着一块不知道谁递给他的奶糖,声音含含糊糊、有气无力地说:“没什么,只是对于今早睁眼时看到已经是‘早上六点了’这件事,有点不能接受而已。”

中岛敦没听明白这里面的逻辑,表情有点困惑地挠了挠头发:“啊,是没睡够……醒太早了吗?”

“别管他,敦。”国木田独步向来是在每天的固定时间到达侦探社的,在大家还在吃早饭、或者早上没睡醒还在发呆的时候,他已经进入到了工作状态。国木田独步一边继续写昨天委托的报告,一边头也不回地告诉后辈:“这家伙从今早到这里开始就一直是这幅幽灵一样的样子,问他发生了什么也不说,你当他不存在就好。比起那个,今天还有两件委托,我把委托函的电子扫描版和委托人的联系方式都发到你的邮箱里了。”

“是,国木田先生。”

“真过分啊国木田君,我可是在认认真真地苦恼哦?”太宰治说道。他终于坐起来支起手臂,掌心托住了下巴。

“反正你也只是在苦恼一些没用的琐事吧。”国木田独步毫不留情地说。他扔过来一份文件:“如果你有那种闲工夫,不如和敦一起去工作!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从一早开始委托就很多。侦探社常常聚餐的那家家庭餐厅的店长和他的妻子,还记得吗?”

“记得,樱井先生,妻子是一位温婉娴淑的漂亮女性。”太宰治说:“怎么了?”

敲打键盘的声音渐小, 国木田独步工作的速度慢了下来。

“……就是你口中的那位‘温婉娴淑’的女性啊。”推了推眼镜,一向严肃板正的国木田难得叹了口气,皱起眉头说道:“发疯了。樱井先生今早六点十分给我打了电话,他有我的私人号码。他在电话里崩溃说请我们救救他的妻子,一定是有人害她。”

“发疯了?”太宰治意外道:“怎么回事?”

“说是醒来后起床洗漱,然后就开始哭喊找不到自己的孩子。一个六个月大的小女婴。”国木田独步复述时的语气有些疑惑,似乎也颇感不解。

这件事听起来处处透着诡异,然而太宰治还是敏锐察觉到了这里面最大的违和之处——

“樱井夫人的孩子……”他微微皱起眉,探究地看向国木田独步:“小菊丢了?”

国木田独步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更加疑惑的鼻音,和太宰治对上视线,反问:“谁是小菊?”

“……”

太宰治和国木田独步对视,国木田一脸莫名其妙,于是几秒后太宰治挪开视线,若无其事地一耸肩。“啊,没事,”他说,“是我记错了。”

国木田独步怀疑地看着他。

然而太宰治已经在低头翻看国木田独步放到他桌上的文件,看上去漫不经心,心里则在盘算这件奇怪事件的起末。他清清楚楚记得,那个柔软的小婴儿——小菊——出生的那天,侦探社的社员们还分批去探望了经常照顾他们的樱井先生一家。当时他和国木田、与谢野以及乱步先生是一起的,国木田的礼物是一本婴幼儿早教读物。他不可能记错。

那么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飞快转圜,太宰治沉吟片刻后,抬起头接着问:“樱井夫人是怎么说的?”

国木田独步摇了摇头,说:“所以说她是发疯了——樱井先生和她刚结婚不到一年,怎么可能已经有了一个六个月大的孩子?据说樱井先生问他的妻子‘那个孩子是谁’,但是樱井夫人自己也说不清楚,既说不出来孩子的名字,也说不出孩子是具体是哪一天出生的,只是在今早醒来后就忽然开始到处寻找,说自己有孩子,一个六个月大的女婴。”

樱井先生前几天,应该刚过了结婚两周年的纪念日吧?太宰治默不作声地想。结婚纪念日的当天,为了庆祝,餐厅里所有菜品都有折扣,樱井夫妇抱着他们的孩子笑容满面,是十分幸福的一对年轻夫妻。

但是这些话太宰治并没有说出来。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在情况不明的现阶段应该先谨慎行事,尽快获得更多情报是常识。就目前来看,这个委托已经不能用单纯的“诡异”来形容了,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中也在昨天傍晚的那通电话后一整晚都没有回家,清早起来沉默看着窗外初升太阳好一会儿后他打开手机,发现也没有任何留言或者未接电话。不高兴归不高兴,但太宰治其实心里清楚,这应该不是简单的爽约。

也许黑手党有什么突发的紧急事件,也许有什么以前的旧敌突然找上门。中原中也的手机一直显示关机,所以他保持着三十分钟打一通电话的频率,并决定如果到中午的时候中也还是不见踪影,就要动用一点其他的手段了。

原本也没打算这么做的,毕竟以中也的能力,能悄无声息将他带走的敌人应该没有几个。他们也不是那种随时随地都要知道对方在哪里、做什么的黏糊糊的关系。但在刚刚听到国木田所说的樱井夫妇今早遇到的事情后,他不得不将中也一整晚的失踪与这起奇怪事件联系起来。这两者之间一定有某种关联,只是现在还无法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太宰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对了,”国木田独步眯起眼,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小菊是谁?太宰,在这件事上,你是不是还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出于对这位大多数时间都在闲散度日寻找自杀方法、却的确有着和乱步先生匹敌的智谋的同僚,国木田时常有种莫名的多心,总觉得在某些时刻,譬如现在,从太宰嘴中说出的每句话都不是无的放矢。

但是。

“不。”太宰治笑眯眯地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哦,国木田君。”

国木田独步皱起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仍然是怀疑地看着他:“……如果你发现了什么,记得告诉我们。樱井先生对我们照顾颇多,现在他们遇到麻烦,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竭尽所能帮助他们。”

“当然。毕竟樱井夫人做的猪肉生姜烧和咖喱饭是这附近最好吃的嘛。”太宰治点点头,完全看不出一点异常。


就在他们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咔哒”一声,侦探社的门被推开,然后又被关上。

“太宰已经来了?”与谢野晶子拎着包,从外面走进来,在看到办公桌后坐着的男人身影后扬了扬手中的一个信封:“喏,那正好。有你的信。”

“情书的话就暂时先放一边吧,与谢野医生……我现在没那个心情啦。”太宰治不再搭理国木田仍然半信半疑的审视,放下支着下巴的手臂,盯着手中毫无动静的手机,打算再打一个电话。

“情书?应该不是那种东西吧。”与谢野晶子先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把包放下,又拿起桌上的水杯。她走去饮水机前接水,路过太宰的位子时将那个信封放在了桌上,头也不回地说道:“因为送信的那个人是黑手党的成员。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这么早,在听到我说你恐怕是还没来时他也没有说别的,只恭恭敬敬地请我一定将信封交到你手上。”

“港口黑手党。”反常的事情一个接一个,国木田独步干脆停下手里的工作,转过来椅子开口道:“他们又有什么阴谋?”

“那谁知道。反正只是顺手,对面的态度也算礼貌,我总不能一刀将人砍回去。”与谢野晶子耸耸肩,拿茶包给自己泡了杯茶,随口开了个玩笑:“也许就像太宰说的那样,真的是情书也说不定,不过那样的话你就该去问问太宰,他是不是在黑手党还有着什么老情人了。” “什么——情人?!”国木田独步眼角抽动。

“不是哦。”猜测间太宰治已经拆开了信封。看到里面的内容之后他微微皱起眉,似乎出现了又一个不能理解的地方:“这是……葬礼的请柬?”

“欸??”

“什么,谁去世了?”

听到这边谈话声的社员们纷纷围过来。

“是认识的人吗?”镜花也过来了,她睁大眼睛,站在太宰的桌边,澄澈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信上。这位年幼的前任杀手跟着皱起眉:“但是……为什么会专程送过来?”

“小镜花也觉得奇怪吗?”素色的信纸整整齐齐地折了两折,太宰治歪过头,没有贸然打开这封信看上面的姓名,而是先将正反两面都看了看,确认没有别的内容:“按照常理来说,对于我这样的背叛者,就算现在是两社休战时期,他们也应该对我敬而远之才对。”

“除非那个人和你有某种渊源。”泉镜花轻声说。

其他的社员大约也是同样的想法,因此都安静了下来,看看这封由港口黑手党专程送来的葬礼请柬,又看看太宰治。

位于目光集中处的前黑手党干部倒是泰然自若,除了一些疑惑,并没有其他的情绪外露出来。太宰治用另只手摸了摸下巴,赞同了镜花的说法:“对,除非去世的这位是我的熟人,否则不会专程过来邀请我去参加葬礼。”

说得没错。其他人心想。那么究竟是谁死去了?

太宰治接着说:“可如今的黑手党,我认识的也就只有那几位了。”

会因为葬礼通知他、能有这种关系的人,广津、红叶大姐、森先生、芥川……也就这几个人了。剩下的都是些不太熟的后辈——哪怕是银,他也只是在教导芥川时,顺带指导过一些暗杀的技巧,并不算是她的老师。银的老师另有其人。

当然,还有一个人。太宰治在心里想。假如中也有一天因为某种原因,在他之前死去了。到那时,他想红叶或者森医生,应该会用那种他所讨厌的、无趣的眼神,将中也的讣告送到他手上,请他去参加中也的葬礼。

“但并没有这样的消息传来。”很显然泉镜花也清楚这其中的道理,她表情略有些凝重地摇了摇头,表示如果是那样的大人物去世,他们不会在收到正式的讣告后才得到消息。

太宰治回过神,注意到她有些复杂的神色,于是笑起来。他伸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究竟是谁,看一看就知道了。”

说完他打开了那张折了两折的信纸,先入视线的是千篇一律的「太宰 治 様 お世話になりました……」,快速略过前面礼貌且毫无意义的废话,太宰治看到了去世者的名字。因为没有丝毫准备,所以十分难得的,太宰治睁大双眼,愣在了原地。

其他人同样看到了那个名字,但因为不熟悉,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有泉镜花在看到后同样怔愣了一下,小声喃喃:“怎么会是他?”

太宰治手里捏着那张有些厚度的信纸:“……小镜花也听说过他吗?”

镜花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解释道:“在刚刚被黑手党收留时,某次会议结束后我曾见过这个男人一面。后来,在成为暗杀者之前,他短暂关照过我几天。他作为五大干部之一,听说现在已经很少露面了,只在前段时间……”

“等等。等下,小镜花。”太宰治越听越不对劲,不得不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确定我们说的是一个人吗?”

镜花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个问题:“我想是的。因为说起这个名字的话……我想黑手党里也没有其他人了。”


“但是啊,小镜花,”太宰治啼笑皆非,“这个男人……讣告上所说的男人,应该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哦?死在我和中也的手中。因为背叛了黑手党,所以他被曝尸荒野整整一周,最后葬在乡下,一处位于海边悬崖上的的公共墓地——不过当初那个事件,也有很多其他内情就是了。”


镜花瞪大了眼睛,用不能理解的眼神看着太宰治。

这时其他人也都在提示下,或多或少地“啊”了一声,记起了这个男人。与谢野晶子皱起眉,疑惑地看着太宰治:“你在说什么啊,太宰。这个男人——”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信纸上的那个白底黑字的名字。


“兰堂”。这个名字,用黑色的墨水写在纸上,像一束无悲无喜的目光,透过素白的纸面,冷冷地看向太宰治。


“——这个叫‘兰堂’的男人,是黑手党的五大干部之一。这个情报不是几个月前,和黑手党对抗的那段时间里你告诉我们的吗?”与谢野晶子说:“并且在那之后,我们遇到由陀思妥耶夫斯基设计下的‘共喰’事件里,你还说过‘在兰堂的保护下,森先生居然还能遭遇那种暗算,看来兰堂先生的警戒心也在这几年的和平里松懈了不少’这种话。不是吗?”


纵使有一颗绝顶聪明的脑袋,太宰治此时此刻的心里也只剩下了“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一个想法。他忽然意识到了某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相,因为觉得太荒谬了,所以甚至没忍住笑出声:“那么……中也呢?兰堂居然还活着,才刚刚死掉。那么现在的五大干部都有谁?”


兰堂,本名为兰波的强大异国能力者,当年为了追查荒霸吐制造出了一连串的事端,伪造并传出了“先代是因为‘荒霸吐才得以复活’”的谣言,为的是完成最初他没能完成的任务,得到“荒霸吐”的力量,恢复记忆,最终找到他那失踪搭档的下落。而在那之后,在他们十六岁的时候,发生了由兰波一直追查的那位搭档、也就是魏尔伦引发的“暗杀王”事件,魏尔伦出面,引爆了有关中也身世的秘密。最后他们历经了好一番波折才将那个强得不像话的男人打倒,之后是另一番隐情,活下来的魏尔伦接受了森鸥外的秘密协议,从此长居在黑手党地下深处的隐蔽之所里,是港口黑手党最后一位、也是最神秘的五大干部。

兰波、魏尔伦、中原中也。如果兰波没有死,那么中也和魏尔伦现在又是什么状况?从很大程度上来讲,正是兰波的死成为了中也加入黑手党的一个契机:“羊”的孩子们以为和自己联手解决了先代复活传言的中也背叛了他们,所以先下手为强,和GSS取得合作,想要狙杀中原中也;

至于魏尔伦则更加直接,在当年的那种状况下,如果兰波没有死,他就会死——兰波在死前以自己的异能制作出一个勉强用于替代的特异点,在一年后填补了被中也彻底打败的魏尔伦身体里的空缺。所以虽然残酷,但在发生过当年所有的那些事之后,兰波和魏尔伦之间,注定只能活下来一个人。[2]


然而与谢野晶子接下来的话,坐实了太宰治心中那个荒谬的猜测。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同那位“发疯”的樱井夫人感同身受了。


“所以说,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提的,‘中也’、‘中也’的……”

与谢野晶子抱着手臂,所有人都担忧地注视着太宰治。

向来冷淡的女医生平静问道。


“太宰你所说的‘中也’,究竟是哪位呢?”


[1] 好H:一种俗语说法,H为日语「変態(Hentai)」的首字母,和エロ是近义词。 [2] 均为《太宰、中也、十五岁》与《STORM BRINGER》中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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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原作向。 时间线为「共喰」和「Dead Apple」事件后,侦探社被陷害事件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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