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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森先生的房间里放了致幻剂的那个人,就是你吧,太宰。”中原中也用一种出乎意料的平静说出这句话,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仍然在收拾一会儿离开时要带走的东西:“猜出来是你稍微费了点时间,不过你也没有特别用心去瞒,这种傲慢小鬼的态度真让人讨厌啊。”

“……”太宰治没有动,半晌,他低头闷闷笑了两声,从背后靠着的柜门上站直身体,走到中原中也旁边。“比我预期的要早一点,关于你会发现这件事。从哪里发现不对的?”他伸手戳了戳中原中也腰间绑带隐约渗血的位置,淡定地说:“是因为这次和森先生也有关么?总感觉中也的反应比平时快一点。啊,但是先说好哦,如果中也真的说是因为‘森先生也被卷进来’才反应这么快,我会生气的。”

太宰治并不算太意外,中也总是对他的某些小动作有一种敏锐的洞察力,原本这件事也就没打算从头到尾把他蒙在鼓中,先前没有说,只是在想中也什么时候会发现。

“什么啊,那种口吻。本来就在生气不是吗,否则为什么我要带着伤和你在车库胡搞。”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只是在伤口被戳痛的时候皱了皱眉,啧声不耐烦地把太宰治推到了另一边放着手雷的架子前:“本来就在怀疑了。只不过你刚才那种抗拒的、小孩子发脾气一样的态度坐实了怀疑而已。”

“你会和我胡搞,难道不是因为中也是色情狂吗?伤口那么痛我看你勃起得挺开心的,射出来的东西都溅到我下巴上了。提裤子就不认人可是混蛋渣男的作风哦,中也。”被揭穿了太宰治也没什么特别反应,耸耸肩轻松说着。他毫无反抗地被推到架子前,于是顺势拿起架子上的手雷把玩,低头观察这几枚的型号:“怀疑也要有理由吧,这次是因为什么?原本计划的话,我还以为你要再过两天才会反应过来。”

说完太宰治抬起头,对中原中也露出一个无辜却让人后背冒冷汗的微笑。他在下属面前冷淡残忍、在森先生面前沉默乖戾,唯独对中也不吝啬于展示他的恶劣一面,不如说他甚至隐约期待看到中也因为他一次比一次过分的“恶劣”而嫌恶退避的样子。可惜中原中也几乎天天和他生气吵架摔桌子,却从没在这方面如过他的愿。中原中也总是皱眉看他,咂着嘴不耐烦地让他“好好说话,这么闲是不是又想打架”。

果然这次中也同样如此。他收好了东西,抱着手臂转身,对太宰治手上的危险品一扬下巴,示意他少说废话别磨蹭。同时他平静说道:“没什么,只是单纯森先生被带走一件事还勉强说得过去,可还有我的事情。我只是单纯不相信这么一连串的麻烦事接踵而至,而你这混蛋却连其中任何一件的事先察觉都没有。我仅仅只是不相信你那颗充满坏主意的脑袋,会被人算计到这种地步而已。”

“啊,在夸我吗?”太宰治做了个鬼脸,一副被恶心到的表情:“好像在夸我的样子,但听上去超让人生气的。”

“是在骂你一肚子坏水。”中原中也撇嘴:“我被猎犬带走的时候你出乎寻常地安静,眼神那么可怕,我相信那件事是真的在你的意料之外。我受了伤和你一起从猎犬驻地逃出来,你也在生气,甚至直到刚才为止都不想和我说话。我在想你生什么气闹什么别扭,是因为我被带走?是因为我受伤?——你因为这个才生气的么,阴险混蛋?”

这是一句再明显不过的反讽,太宰治却被逗笑了。他用手背挡着愉快翘起来的嘴角,嗤嗤笑了两声:“就是这样哦,中也不相信吗?再怎么说,你成为我的‘哨兵’也有一年多了,养狗狗都能养出感情来,你被人污蔑、打伤,我这么小心眼的人当然会生气啦。”

“这样啊。”中原中也被感动到了,深情地回答他:“滚蛋,太宰治。”

太宰治一本正经憋着笑,然后在中原中也忍不住要揍他前迅速走开了。

他们要离开这里,走之前不能不对这间车库做一些必要的处理。太宰治淡定地将新型手雷的引线拉出来,走到这间破旧车库的后门。他蹲下身熟练地在极低的位置将手雷在门框边上固定好,接着将拉长的透明引线另一端牢牢固定在另一边的门框上。这样在他们走后,只要有任何人想要循着他们留下的痕迹追上来,对方但凡有一点大意,这整间车库都会被炸到天上去。是最基本的保险措施,爆炸传来的讯息也会为他们示警。

中原中也抱着手臂看太宰治将两个出入口都做了处理,又拿了另外的危险品去处理高处唯一一扇通风用的小窗户。他把旁边的高柜子踢过来给太宰治垫脚,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所以,结合你刚才话中的‘原本计划里’这种措辞来看……你这家伙,果然就是把致幻剂放进森先生的办公室,然后利用其他什么人来举报了森先生,让他被军警带走的罪魁祸首吧。”

“‘罪魁祸首’也太难听了,但——没错哦,中也不都已经猜到了嘛。还要再问一次,是想听我亲口承认吗?真无聊啊中也。”太宰治爬上柜子,踮着脚尖去处理那扇脏兮兮的小窗户,因为高度还差了一点,所以回答中也问题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勉强。

“谁要问你那些。既然是‘原本计划’,那就证明除了一开始森先生因为致幻剂被带走的这件事,剩下的事情都不在你的预料内。你在山上时突然提起了休假和泡温泉的事,其实那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因为最近想休假实在不可能,我记得你当时说要去找森先生要一个休假,其实是打算用这件事缠森先生两天,自己放个假,休息够了再顺利解决这件事、让森先生回来吧?因为你只打算搞一个恶劣的恶作剧,并不打算真的让森先生让出那个位置。

“但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用了你的计划,抛出了‘森先生过去与人体实验’有关的嫌疑,于是顺理成章的,又牵扯出来了我。

“你是因为有人破坏了你的计划才不高兴的。因为你知道这件事如果被我知道,我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你。”中原中也仰着头,面带嘲讽看着站在高处、正在踮脚处理小窗户的太宰治的背影,大声说道:“你幼稚死了太宰治。但是你猜得不错,我现在知道了这件事,就是要嘲笑你。真是完全被摆了一道啊,阴险混蛋!”

“中也。”太宰治把引线固定好,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回过头。他站在高处,身上穿的还是下班前那一身西装,原本笔挺的西装大衣在兵荒马乱的一晚过去后已经起了褶皱,围巾也不知道在骑着机车往返疾驰的路上丢到了哪里,只是这样稍显狼狈的一身由太宰治穿起来仍然好看。

他踩在高处居高临下看着中原中也,几秒后,缓缓笑起来。

“说得没错。”太宰治说:“森先生被诬陷、被抓进去,这些全部都是我做的,因为太无聊了嘛。扔下工作、去山里泡温泉,这个计划是挺不错的,如果还能顺便给森先生找些麻烦,那就更棒了不是吗?”

“少得意忘形了。”中原中也冷冷道:“你这么做不仅仅是给首领添了麻烦,是所有人都有得麻烦了吧!”

“哈哈,中也的事情会被捅出来,确实有些出乎意料。是谁会这么做呢?只要想想这件事里谁是最终受益者就知道了。中也,我生气不是因为有人破坏了我的计划——意料外的事情总是会有趣一点——我生气,只是因为我讨厌被人逼迫着不得不做出某些选择。”太宰治自言自语一样放低了声音。

“哈?”

“中也为什么要当哨兵?”太宰治却忽然换了话题:“明知道违反了战后法律,却还是一定要加入‘白塔’的意义是什么?以中也的身手,即使不来当哨兵,也能活得相当轻松吧。还是说,中也和我是一样的,每次中也骑着机车夜游,其实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吧?漫无目的地驶向某个方向,在兜风时发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两个是一类人。”

中原中也皱起眉。太宰的心情变化莫测,没有规律,经常会突然说一些非常晦涩冷漠的话,他早习惯了,也习惯了如何应对。

但这次不一样。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敷衍两句或者跳脚反驳回去,哪怕太宰治说了“他们两个是一类人”这种足够让他疯狂摇头的话。中原中也直觉太宰治在经过这兵荒马乱的几个小时后,在经历了被追杀、逃脱、吵架、做爱后,不知道哪根神经被触动,要与他说些向来藏在他那幽深不见底的内心深处的事情和想法。

“所以?”他抱起手臂,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在讨论这件事的起因。我记得之前也问过中也同样的问题,但当时你没什么耐心地避开不谈。眼下既然已经被人打到了家门口——来说说吧,让我们今晚如此狼狈的‘罪犯’先生,中也对自己的事情有多少是清楚的?”

太宰治从高高的柜子上跳下来,像他做过无数次的那样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中也,从他弯起的漂亮眼睛里露出的是手术刀般冰冷打量的目光。

中原中也在他转移话题后,果然,表情出现了微妙的不自然。他咬牙切齿地和太宰治对视,片刻后,把目光移开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可是去过很多次中也的精神世界。完全的、空白一片的空间,在那里的只有一团庞大的、诡异的雾状黑暗,我靠近过很多次,还尝试过和你做精神联结,结果被毫不留情赶出来了。”太宰治弯着眼睛看他,似真似假地抱怨:“身为向导,精神触稍被哨兵赶出来可真是痛啊,中也。”

“我当时那是……都说过让你住手了。”中原中也挠挠下巴,嘟囔。

“欸,那种情况下中也说的‘不要了快点停下’?我从来都是反着听的啦。”太宰治理直气壮。

中原中也闻言动作一顿,狠狠瞪了他一眼。哨兵与向导之间的精神联结只能在双方结合热到来时进行。他们既然是名义上的战友与搭档,结合热到来当然也是靠对方解决。太宰治所说的事情源自半年前的某次意外,那天恰好是圣诞节,他们两个偷溜出去,在商店街玩了一整天,入夜又去小酒馆喝了个尽兴,最后目的地当然是就近找的旅馆。他们那天都喝了不少,就连太宰脸上都带着层薄薄酒色。当太宰治进入的时候,中原中也能明显感觉到他向导的本能在作怪,往常和他井水不犯河水的、属于太宰治的精神触稍裹了过来,他陷在旅馆大床房的被褥里,两条腿挂在太宰治的腰上,察觉到自己这个名义上向导的精神触稍在试探地勾缠他,于是一双被酒精熏红的眼睛看向太宰治,大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让他停下。

太宰治伏在他身上,笑得像个要做坏事前还要预告人知道的小男孩,低头亲吻中原中也那长长了一点的、落在肩膀上的碎发。然后他抬起头,故意问中原中也。

「哪里让我停下?」

幸好他们两个不管怎么关系不好互相看不顺眼,只有身体上同刚刚一样,还算合拍——也只有这时候他们才会觉得诡异体质的方便之处——没有精神体,没有精神世界,他们不管玩得多过火也不怕和对方一不小心就一辈子绑定在一起。

中原中也抿着嘴,重重啧了一声。

“我不知道……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我要是知道,也不会到现在还瞒着你。”中原中也说得坦诚,他是真的不觉得有关自己的这些乱七八糟算是什么秘密,也不觉得面对太宰治时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你知道,我的过去和精神世界一样空白,不记得自己的出身,也不记得都经历过什么,有记忆起就在流浪。前几年还乱得很,某次和一群混混流氓起了冲突,打了起来,遇到了首领……森先生。”中原中也皱着眉:“森先生把我带回了‘白塔’,告诉了我一些关于我可能是实验产物的事情,但更多的也只是说自己不清楚。”

“我对我的异常心知肚明,和十多个人打群架,我轻松得呼吸都没有乱,偶尔会在梦里梦到那个怪物——后来跟着红叶姐学了很多,明白了那大抵是我的精神世界,于是开始的时候也尝试着和那黑雾一样的怪物交流,也被它从我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赶出去过。”

说到这中原中也自嘲一样笑了下,但很快就抿直了嘴角:“就是这么多了。”

一片沉默。

中原中也抬起头,他不知道太宰治为什么要他再次坦陈关于自己过去的事情,以为自己说完后太宰治会说些什么:用欠揍的语气嘲讽,或者用抱怨的口吻说他没有提供更多更有用的信息。可是没有。太宰治没有回答,他站在高处,听了中原中也的话后思考着什么。

中原中也忍耐了几秒,最后还是忍不住先问道:“所以说,问了这么多,意义到底是……”

“意义?啊,那种事,”太宰治像是才回过神,他看了中也一眼,轻描淡写回答,“当然是为了不让中也死掉。”

“哈??”中原中也挑起一边眉梢,疑惑地看向他。

“不然呢?”太宰治这才换上了中原中也习惯的那副抱怨的样子,说道:“要知道,中也可是好用得很呢!既不用担心联结的问题,还能为我挡掉那么多来自上面盘查的麻烦。要找另一个像这样方便的哨兵可太麻烦了,我才不要。”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表,发觉时间已经在他们两人闲聊的中过去不少。太宰治朝一旁停放在那里的几辆机车扬扬下巴,要中也去挑一辆两人离开。

“……谁要被你使唤来使唤去啊,嘁。”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不过眼下时间紧迫,他也知道没有吵闹的空闲,于是干脆地一转身去挑合适逃亡的车子,同时说道:“我才不会任人摆布,说去死就死掉啊。”

太宰治笑了笑。中原中也在挨个检查那些机车油箱的剩余油量,以及在心里飞快计算着每辆车的性能:要逃亡就必须要足够快,平衡性要够好能让他在各种极限情况下横冲直撞,以及不能随随便便就跑爆轮胎发动机。

他在心里认真迅速地评估他藏在这座小基地里的每辆车子,因此没看见背后太宰治的神色。

太宰治用晦暗的目光盯着他的后背。中原中也还穿着昨日傍晚来接他下班时穿的那件皮夹克,不过和猎犬打过一场后也不太能看了;腰侧被军刃撕裂开一个大口子,沾染上凝固暗沉的血迹;后背上还有翻过高高围墙落下时蹭上的白灰。

没人知道太宰治在想什么。

中原中也忙碌了一阵,忽然听到背后太宰那让人讨厌的声音再次响起。

“虽说觉得中也不会蠢到那个地步,但姑且还是说一声,我们离开时不能开你那辆已经被人记住的、扎眼不得了的杜卡迪哦。”短短几秒,太宰治已经把那副晦暗的样子抹去了,平静淡定地说道:“它必须留在这里。并且为了不引起追上来的猎犬怀疑,中也还不能把它藏起来。”言外之意,就是假如这间车库的防护装置被碰到,手雷爆炸,那么中也这辆刚买来的杜卡迪的牺牲是板上钉钉的了。虽然很可惜,但性命之前,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听了太宰治“放弃自己最心爱座驾”的话中原中也倒是没说什么。他当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也分得出来孰轻孰重,所以即使他心都在滴血,也只能忍痛,强行露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推了他之前一直骑的一辆改造机车出来。在检查了油量之后,他抿抿嘴开口说道:“……就这辆吧。性能用来跑路绰绰有余,更重要的是没什么人见过。”

太宰治点点头,把一边收拾好的小药包收好。中原中也推着这辆旧机车,两人走到车库门口,在把车子推出去后,太宰治拿起手雷拉出透明引线,将最后一扇门依照先前那样,如法炮制地处理好。

“去哪?”中原中也已经翻身跨上了车,双手在下巴上系好了带扣,戴好头盔:“既然有了目标,那么具体执行计划你应该也有章程了吧。”

他抛给太宰治另一个头盔,太宰治接下,抱在怀里。和之前傍晚时中原中也去接他时不一样,这次太宰治没有随手扔了它而是和中原中也一样选择戴好。倒不是出于其他考虑,而是现在他们两人的脸一定已经上了秘密通缉,在事情尘埃落地前,能谨慎还是稍稍谨慎些为好。

太宰治戴好那个挡风镜遮住他大半张脸的暗绿色头盔,熟稔翻身上车,抱紧了中原中也的腰。中原中也的机车打着火,感觉太宰治贴在他后背凑过来,然后隔着两人的头盔对准他的耳朵说:“我们去南区。”

中原中也进入了工作状态,在太宰治话音出现那一刻已经在脑海中完成一系列路线规划。他拧下油门,临出门前又加了个消音器的发动机没发出粗暴轰响,一路低调地驶出这片仓库园区。

等他们拐到一条没有摄像头的小路上,中原中也才在风声中问后座的搭档:“去南区哪里,找人么?”

“去一家小小的侦探社找他们的社长。”太宰治说。

“侦探社的社长?”中原中也疑惑,心想太宰治总不会想把这样重要的事情委托侦探来查到真相吧。

事实证明太宰治即使不看到中原中也的脸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他警告似的收紧了搂在中也腰间的手臂,哼了一声后开口:“中也想哪里去了?那家侦探社和森氏相同,也是一家拿到了政府许可的民间白塔组织。现在横滨市内得到了武装许可的就这两家了。”

他这样提中原中也就想起来了,麻烦的侦探社,社长福泽谕吉和森先生一样招收了一批哨兵和向导的人才,有的时候他们出去办一些不太好放到明面上说的工作时,会遇到来自侦探社的社员。大多数时候对方也是从另外的渠道得知,并同样为了解决事情而来,只不过他们两方解决事情的手段天差地别,导致他们之间的冲突并不小,彼此都不屑对方的行事。

但……

“找他们社长有什么用?”中原中也说:“他们的社长我见过一次,印象足够深刻,是个实力很恐怖的哨兵大叔吧。怎么,他那边居然能对森先生提供什么帮助么?”

“就是那个实力很恐怖的社长先生咯。看起来和森先生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双方甚至还时常隐隐对立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已经和森先生认识十几年了。据说战争末期的时候两人就已经认识了哦。”

“哈???”

“而且,坊间传言,”太宰治幽幽地说,“从认识时开始,一直到各自决定成立民间白塔组织……福泽阁下和森先生,在期间将近十年局势混乱的时间里,都是他们两人一起搭档度过的。”

“即使他不会为森先生这次的事做些什么,但也许会说一些我们都无从得知的消息也说不定。想不受人所制,那么起码我们这边起码要先搞清楚……”

机车咆哮着冲出,在呼啸的风中中原中也听到被风撕碎的太宰模糊的话音。

“……当年在中也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因为要一路避人耳目,选择既没有摄像头、又大概率不会被猎犬设伏的道路走,中原中也不得不绕了很多圈子,等终于一路抵达南区的时候已经是早晨八点多了。

他们在自动贩卖机前买了饮品和小面包当早饭。太宰治一边喝着橙汁一边翻看手机:“我来看看,我记得应该是有记下那位哨兵社长的电话才对。”

“为什么你会有对方社长的电话啊。”中原中也喝牛奶,咬着吸管含糊地吐槽他:“该不会你原本的计划里,在休完假后就打算用那位社长来解决事端,让森先生回来吧。”

“怎么可能。”太宰治耸耸肩:“那种程度的恶作剧,也就只能缠住森先生一个短期休假的时间而已,说不定那个狡猾大叔自己还想休息几天呢!就算我不出手,几天后,肯定就会有人毕恭毕敬把森先生‘请’回来了。”

“啊,意外有说服力的说辞。”

“这种盲目信任森先生的话听起来好让人生气。中也又想吵架对吗,一定是又想吵架对吧。”

“才没有。”

“你有。”

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的功夫,太宰治终于找到了福泽谕吉的电话,拨了出去。中原中也靠着车子,一边听太宰治迅速恢复了冷淡早熟的嗓音来同那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哨兵社长进行交涉,一边默默喝完了手中的这盒牛奶,捏扁了纸盒,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搞定。”太宰治挂了电话:“非常干脆果断的哨兵啊,那位社长。”

“所以?”中原中也推了车子:“接下来要去见面么。”

“嗯,不过不是去侦探社。”太宰治说:“福泽阁下说他今天上午有事情,不在侦探社。如果要找他的话,九点半到这个地址,他有十五分钟的时间来和我们碰面。”

中原中也看了太宰治Gxxgle出来的地址地图,发现那是一个距离这里还有段距离的街心空地。

只是他们现在距离侦探社已经不远了,本来以为那位社长在办公室,没想到出了门,这下想要一路隐蔽地过去,又要费一番功夫。

“上车吧。”中原中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疑惑开口:“这地方又偏僻又远离市区,那位社长阁下去那里做什么?”

“因为我们是横滨唯二两所民间白塔武装组织嘛。平时互相敌对还好说,眼下森先生刚出了事,这边福泽阁下就被发现与身为高级干部的我与中也有所接触的话,会引起一大批人的恐慌吧?唯恐刚平静下来的横滨,水下势力又要进行大洗牌之类的。对方社长那种性格,会谨慎一些也能理解。”

太宰治翻身上车,说完后顿了顿,又意味深长笑着说道:“嗯……以上都是猜测,大概有百分之八九十的概率是正确的吧。”

中原中也重新启动车子,载着太宰治朝着地图上的方位行进。闻言,他头也不回地随口说道:“你的‘百分之八九十’,基本上和百分百准确度也没什么区别吧。但听你的话音,似乎这里面还藏着别的隐情?关于福泽谕吉为什么现在在那里约见我们。”

“差不多有个想法。”太宰治耸耸肩:“不过那就和我们这次的目的没关系了,所以不提也没什么关系。”

“是吗。”中原中也说。

路上又花去四十分钟,九点二十八分的时候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抵达附近。中原中也把机车停到了一个隐蔽不起眼的地方,两人步行了一段距离到手机中约定的街心空地。如太宰治所言,这里的确又偏又空,没什么人,周围都是绿植,是不该碰面的两方人会选择低调见面的理想场地。

他们穿过小道走进空地,发现一位身穿和服的中年男人已经等在了那里。对方腰间收着一把武士刀,背靠廊柱,眼神投在不远处的一丛荆棘上。中年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似乎没发现两人的到来,沉默寡言得很,但属于哨兵的危险感却已经无声无息地压了过来。

中原中也自从踏进这片地方就不由皱起眉。他的步伐下意识迈大了半步,出自某种幼兽本能一般把太宰治拦在自己的半步之后。

太宰治像安抚炸毛的猫一样把手指贴上中原中也紧绷的后背,顺着脊柱在中也的后背上随意摸了两下,但并没有迈出中原中也防备范围的打算。两人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定停下,太宰治对站在那边似乎在出神的福泽谕吉礼貌开口道:“好久不见,福泽阁下。上次见面还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福泽谕吉停了片刻后才轻轻一动,平静内敛的目光转下来,移到两人身上,随后幅度很浅地一点头:“少年的哨兵与向导……森医生向我提起过你们。那么,在电话里所说想要与我相谈的事情是?”

“我想您已经知道了。”对方没有客套绕圈子的打算,太宰治便同样单刀直入地开口说道:“我们正是为森先生这次的事件前来。以阁下的身份,想必已经清楚了事情始末,所以对于‘森先生是被人陷害的’这件事,您应该心知肚明才对。我们正是为此来寻求阁下的帮助。”

“我似乎没有帮助你们的义务。”福泽谕吉淡淡说道:“目前来看,姑且,我们双方是相互敌对的立场。我的社员拜你们二位所赐,在两周前港口的事件中,受伤的也有不少。”

中原中也轻轻一眯眼。两周前他们和侦探社在港口起了冲突,那次的行动是中原中也负责的,对方这种云淡风轻的口气令他不爽,因为实际上他的部下们也并没有从侦探社的社员身上占到什么便宜。对方人很少,但却似乎各个是他们这边干部级别的精英。

但他只是眯了下眼,有点不爽但没有开口。这种场合通常全权交给太宰治就可以,反正太宰治平时喜欢吃零食、螃蟹、海鲜粥,喜欢吃杂七杂八的东西,却绝不肯吃亏。

果然太宰治好似很困扰地笑了笑:“两周前发生在港口前的冲突。没记错的话,贵方只是几位社员受了轻伤,而我们这边部下的情况则要凄惨得多呢。如果不是中也在场的话,大约我的部下们就会真的被狠狠教训一顿了吧?两相抵消的事情,我不觉得您在这时有提出的必要。”

福泽谕吉说:“那么,森医生的事情暂且不提,你旁边这位哨兵的少年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冒充哨兵的身份,森医生的行事还是一如既往。”

太宰治说:“我听说您与森先生是旧识。若是愿意说一说您所知道的中也过去的事情,我们也十分乐意听一听来自前辈的意见。”

福泽谕吉神色不变,仅仅只是垂下眼,冷淡道:“套话在我这里行不通,少年。森医生与我有过多处的理念不合,这没什么好说的。隐秘机构行动部门‘猎犬’在三小时前对你们发出了暗中的通缉,没有在见面伊始就把你们制服带走,已经是看在你所谓‘旧识’的情面上。”

“是么,”太宰治本来耐心就不算多,何况是为了森先生的事情,话说于此他终于露出了些许嘲讽的神色,耸耸肩说道,“我还以为以阁下的为人,连这‘所谓旧识的情面’都不会看的。”

“这么说你们已经做好了这是一个陷阱的准备。”福泽谕吉说:“却还是来了。是觉得即使我动手,你们两人也一定能逃出生天吗?”

“那就是中也的事情啦。”太宰治笑眯眯地说。

于是福泽谕吉抬起眼,微微皱起眉,将目光移了过去。

中原中也站得好好的,忽然话题被引到自己身上,要不是福泽谕吉看着这边,不方便当着对方的面拆太宰治的台,否则他实在很想翻一个白眼。

福泽谕吉看着这个消息中,其实并非哨兵、记忆中却比他见过的绝大部分成年哨兵的素质都要更优秀的赭发少年,皱眉审视一般打量了他几秒,随后开口问道:“我听说‘猎犬’在追捕你。”

中原中也:“唔。”

“但你现在出现在这里。”福泽谕吉双手都拢在和服的宽衣袖里,问:“你为什么要逃?”

“哈?”中原中也皱眉说:“有人要杀自己的话,只要是不想死的人,就都会逃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中原中也觉得对面这个中年人知道自己的事情,但他沉默而不做表态,问出这些问题是仿佛还在确认、在考虑,在审视决定他接下来的行动。

福泽谕吉说道:“的确,这是人之常情。你并不觉得自己应该受到来自他们的审判。”

中原中也耸耸肩:“我没做亏心事,也不想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去死。没有人有权力审判他人的生命——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想福泽阁下不必听我再说一遍了。”

“我同意这句话,也在贯彻这句话。但可惜的是,这句话要由强者说出来才有意义。”福泽谕吉的声音放低了:“那么……”

太宰治忽然后退了一步。

“假如说,我要在这里,将你们交给‘猎犬’。”福泽谕吉不紧不慢地补充完自己的话:“我听说过你们两人的实力,也许活捉两人的确有一定难度,但我想他们也并不介意收到两具尸体。”

“嗤。”中原中也半挡在太宰治身前,双手插在衣袋里冷笑一声。冷笑后他便蓦地沉下脸,面无表情地一扬下巴,冷声道:“来试试啊。”

福泽谕吉同他对视。在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了,双方的动作都趋于静止,就连风声在这一瞬之间变得缓慢、悠长、扭曲——

锃——

福泽谕吉出刀了!!!

眼睛已经无法跟上这三人的速度,中原中也腰腹受了伤,但此时此刻卷起身体骤然暴起却连眼都没有眨一下;福泽谕吉的刀尖风疾电掣,转瞬间就已经卷着杀气逼到眼前,中原中也却面不改色,猛一矮身躲过了刀尖范围,太宰治和他同时行动,藏在怀中的枪眨眼便开了保险,瞄准——!!!

所有的一切都在不到一秒间完成。当他们三人停下动作时,福泽谕吉的刀已经指到了太宰治的颈侧,而太宰治的勃朗宁和中原中也的匕首也分别对准了福泽谕吉的眉间和心口。

“…………”

“我不会插手森医生的事情。我听说了对他的指控,荒谬且没有意义,但同时我也仍然认为他变成现在这样是咎由自取。”在这极近的距离下,福泽谕吉忽然低低开口了:“你们想要解决这件事,找我没有用,去找能从根源解决问题的人来。”

中原中也的眼神轻轻一动;而太宰治面无表情,仿佛他早已经猜到这个结果。

“至于你,中原中也。不是哨兵、却也许更加危险的少年。”福泽谕吉站直身,平静地将刀收回刀鞘:“我来这里,原本确实想要将你带给猎犬。但刚才的谈话和行动让我现在改变了主意。”

中原中也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凝视着他的动作。

“既然您曾经做过这个打算,”太宰治的枪口未动,忽然开口问道:“就证明您认为有交出中也的必要,说明您对当年的事情也是知情的。”

“过去我曾经从森医生和一些高官要员的口中听过只言片语。”福泽谕吉微一垂眼,重新恢复了严肃漠然的表情。他收起一身杀气,也直起身,收回了贴在太宰治颈侧的长刀:“人造哨兵……我想你们自己也有所猜测。同森医生所负责的向导素研究一样,人造哨兵同样是为了那场战争。我听说当时军部高层所派出的秘密小队找到了某种天灾般的力量,他们想用这种力量来量产哨兵,以弥补战争末期几乎一边倒的战况下、本国投入的哨兵部队里可怕的高死亡率。”

中原中也同样收回自己的匕首。他知道自己是战争之下、某种残酷实验中应运而生的产物,却是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听闻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只是扣紧了自己的手指。而太宰治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似乎对中也的情况早有猜测,冷静地继续追问:“森先生私下被带走,真正罪名就是他在战争中用战俘和孩童进行‘人体实验’来做研究。我听说有人提交了证据,说森先生当年研究的不仅仅是向导素,还有如何制造出更多‘哨兵’。用哨兵信息素改造普通孩子的身体,让他们也能拥有和哨兵一样的实力——听上去和阁下的说辞不谋而合。”

“自作自受罢了。”福泽谕吉冷漠地再度如此评价了森鸥外。

片刻后,他顿了顿,才又开口。

“森医生他当年……”福泽谕吉皱着眉,似乎在选择合适的措辞:“……不是一个好人。就好像现在他把守护这片土地当作己任一样,森医生当年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那场战争的胜利,能利用得上的东西他都会去利用。”

“所以,如果他当年没有触碰这个实验,”福泽谕吉说,“不会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实验过于残忍,只会是因为他通过自己的专业判断评估,认为这个实验不会成功,没有利用价值。实际上我也听说,那个实验失败得彻底,否则十几年前的关西一战不会是那种结局。”

失败得彻底。

太宰治想。

如果据福泽谕吉所说,那团怪物一样的黑雾是某种天灾般庞大可怖的能量,那么这一切就说得通了,也与自己之前的推测相吻合。当年那些人发现了“怪物”,想利用那种力量来人造哨兵,但是统统都失败了,实验番号「试作·甲二五八番」的中也可能是最接近成功的一个,但他仅仅只是表现在了极其优秀的身体素质和远超寻常的敏锐五感上,他没有精神体,甚至没有每个哨兵或者向导最基本的精神世界——仅仅只是身体素质格外出众的话那毫无意义,他们甚至不能确定从实验台上醒来的中原中也的身体里,那股力量是彻底消失了、还是处在爆发前的潜伏期。

而无论是消失还是潜伏,都证明这一实验品无法作为人造哨兵量产,或者投入战场,这场实验的结果注定失败。

不管怎么说,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太宰治在心里说。

福泽谕吉则全然不在意自己的话会让他们如何想。似乎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只是来聊两句,马上就会走了。最后他转过的眼神落到了中原中也身上:“……你是危险还是可控,取决于你自己。你想要对那些人说‘没人拥有审判他人生命的权力’的时候,首先要成为能说出那样话的人吧。你是不是可控的,没有人会比你自己更清楚。”

侦探社的社长动作雷厉风行、干脆利落,电话里没说什么就同意了见面,见面后单刀直入地进入话题,又自顾自地动了手,然后结束。现在他收好刀,回答了问题、说了几句语焉不详的话便重新将手收进和服的宽衣袖里,准备离开。

而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谁都没有说话,两人的脸色出乎意料的平静。他们听福泽谕吉说完,看着他神色淡定地垂下眼,就像这个年纪散步的中年人一样,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离开了这片隐蔽的空地。

然后,早在动手时就抵达两人身后,獠牙距离两人只有咫尺之遥的灰狼也慢慢后退了几步,随着主人的离开而消失了。

“…………”

太宰治长长呼出一口气,伸了一个懒腰,不满地抱怨:“真是麻烦的大叔啊,果然是过去曾经和森先生一起搭档的哨兵,看来想用武力压制他、然后来做些什么的打算也被那位社长先生早一步就看出来了。”

“啊……嗯。”中原中也的脸色却有点难看。他站在那里看了福泽谕吉离开的方向很久,才和太宰治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走。走到半路时他低低开口:“刚才,他想要杀死你的话。”

太宰治眨眨眼:“嗯?”

“刚才那个哨兵,”中原中也没看他,只是看着自己脚前的地面,加重了语气重复,并且用了“哨兵”这样的指代词:“他想要杀死你的话,我可能没有办法阻拦他。”

“啊,在介意这个?”太宰治说:“那是当然的吧,不是一个等级呀。那位社长先生,别看现在这副沉稳可靠的样子,以前可是受雇于政府的一流杀手哦?代号‘银狼’的哨兵,在十年前可是大名鼎鼎,令所有恶人听到都会恐惧得无法入睡。我们想打败他,从正面来是不行的吧。”

“……”

是那样吗?中原中也想。在昨晚之前,他从不觉得自己会可能无法保护太宰治,这个他名义上的向导。他跟随森先生加入白塔,是为了即使自己是个“既非哨兵又非普通人”的怪胎,也能找到适合自己存在的位置,所以虽然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型号的怪物,但也没有那么迫不及待。

结果从昨晚到现在,不断有人跳出来让他知道,已经不能再用以往那种半吊子的心态来面对过去了。

太宰治则往前蹦跳了几步,背扣着双手,溜溜达达走向停车的位置:“虽然一开始表现得不太友善,但是总体来讲,福泽阁下还是挺大方地告诉了我们不少事情。”

“不太友善,哈。”中原中也突然烦躁起来:“所有人都在担心这个,仿佛我是一颗不定时炸弹。怎么不干脆全员一起上,直接杀了我了事?”

“不要胡乱发脾气。”太宰治回头看了他一眼,戏谑道:“他放弃了对你的狙杀,然后对你说的那些话,我觉得里面大概另有深意。也许选择权在中也自己的手里。”

“选择要不要去死的权利吗。”中原中也干巴巴地说。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太宰治说:“那个大叔让我们去找其他能从根源解决问题的人,这点我倒是有了些想法,但他自己离开了……中也这么烦躁的话,不如猜猜他去哪里了?”

“我怎么知道。”中原中也说:“一开始我不就在问你,为什么他要把见面的地方选在这样偏僻的地方。”

“你不觉得这里,距离军警的监禁所有些近吗?”太宰治懒洋洋地说道。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监禁所?等等,所以你的意思是——”

太宰治说:“只是猜测,但八九不离十,我猜他今天上午所说的‘还有事’,就是指去探望森先生。”

“他不是说他不会插手这件事?虽然知道首领是无辜的,但觉得他是咎由自取……”中原中也皱紧眉:“该不会是他从别的渠道知道了首领会有什么危险?毕竟首领那样的向导,大概对许多人来说都还有更大的利用价值——”

太宰治用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看了中原中也一眼。

“啊,”以一己之力放倒了三名精英哨兵的年少向导忽然想起了什么,撇了撇嘴说:“怪不得中也会说这样的话,我想起来了。中也还不知道吧?”

“什么?”

……

这里距离暂时关押森鸥外的监禁所的确很近,福泽谕吉的目的地也确实是这里。事先打过招呼的原因,他没有遭到任何盘查就走了进去,直接走到了其中一间单独的关押室门前,打开了锁。

周围没有一个看守的人在。

房间内,连间窗户都没有,四周和地板天花板全部由合金覆盖,只有角落留了拳头大小的通风口。森鸥外端坐在正中间,被带走一整晚的经历并未让他看起来有任何狼狈,在白炽灯惨白的灯光下抬起头,冲福泽谕吉眯眼笑了一下。

“您来了,福泽阁下。”

“只是没有办法而已。”福泽谕吉站在门口,并不进去,将袖口里的一样东西扬手扔了过去,被森鸥外抄手接住。

森鸥外叹了口气,接着又笑起来:“但您还是来了不是吗?老实说,突然被上门带走,除了忘记带这个有点麻烦之外,我还挺开心的,毕竟最近一直在工作,好久都没休息过了。”

福泽谕吉没有说话,只是拢着袖口,看房间内他认识时间已经超过十年的向导,动作熟稔地拆开塑封,拿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支没有任何标识的针剂。

“我刚才同你部下里的那两个少年见了面。”福泽谕吉说:“你这次的事情,其实是那个黑发的少年动的手,而你明明知道,却还是放任他去做了。你究竟想做些什么,森医生?”

“嗯……好问题。”森鸥外垂下头,拨开碎发露出苍白后颈,左手手指按在上面熟练地寻找位置,另一只手拿着针剂靠近:“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想看看您听说这件事的表情。”

福泽谕吉:“无聊的谎言。”

森鸥外:“没有哦,这是实话。”

“森医生也许的确会有这样的想法,但这一定不是你的真正目的。”福泽谕吉静静地看着他找准地方,下手又快又稳地把针扎进去,把里面的药剂一点点推入苍白皮肤之下:“你并不会被这种‘私欲’和‘过去’绊住手脚,森医生。”

“……”药剂量大,森鸥外全神贯注,一点点往自己身体里推着,闻言再度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冰冷下来:“您真是缠人啊,阁下。十几年来一直如此。”

“彼此彼此。”福泽谕吉冷冷道:“你的这种做法,也是十几年来一如既往。”

森鸥外不再说话了,福泽谕吉看着他推完那管针剂,将一次性针管拔出,然后毫不在意轻轻按揉了两下周围的皮肉。福泽谕吉看着森鸥外的动作,不知道怎么又想起来很多年前的事情。

他回忆起来,在大战末期时,本国的颓败已经早早有了端倪。其中最突出、最严重的就是严重倾斜的哨向比例——现在的年轻哨兵总是抱怨向导稀缺,但和平年代下,向导们已经可以自由工作,选择自己的生活。而在十年前的战场上,哨向比例达到了可怕的十比一,无数的哨兵死去,其中大多数都死于自己信息过载的五感。他们穷极一生都没见过一个向导。直到后来,只允许向导加入的研究所,在森医生加入后研究出了可以用来替代的向导素,这种状况才稍稍得到了缓解。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个总是微笑着的男人才会以向导的身份拿到一等随队军医的授勋。

但没有人知道的是……

太宰治说:“那个讨厌的大叔,他啊——”

森鸥外收拾好了一次性针管,把东西重新交给福泽谕吉,让他带出去代为处理。福泽谕吉接过针剂,感觉到刚才打开门时,那股令他本能敌对的信息素逐渐消失了。

他看着森鸥外。森鸥外轻轻一挑眉,和缓的、没有任何危险的向导信息素重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森先生不是向导。”太宰治耸肩,对目瞪口呆的中原中也说道。

“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哨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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