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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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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为什么突然生气了?”太宰治说,“不仅是身高,连莫名其妙的暴躁脾气都和四年前一模一样吗?”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再普通不过的黑色西装,难得一见的开着车,并不那么走心地扮演着据说“身高体型都很相似的”中也的秘书。

“喂——”太宰治敲了敲方向盘,“中也,我在和你说话。”

车子在驶往黑手党总部的路上,不在上下班高峰期的城市交通显得格外友好,顺顺畅畅的路况让接连的红灯都看起来没那么讨厌了。只不过路况好归好,驾车的司机却有点不太熟练,拐错了三条路,最后不得不趁着又一个红灯踩下刹车,伸手拿起手机戳戳点点一阵,打开了导航。

后座没传来声音,这是当然的。拜奇怪的异能所赐,中也像上岸的小人鱼一样失去了声音,说话只能靠读唇语。但太宰治从后视镜瞄了一眼坐在后面的人,随即不爽地眯起眼,发现中原中也从刚才出门开始就是这么一副“装聋作哑”的不合作状态,仗着他答应了条件就得意起来,现在靠在后座的椅背上正拿着平板电脑处理工作和邮件。

那种平静的态度看起来真是讨厌。太宰治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路面上。

当然,会让中原中也一直保持抗拒姿态那就不是太宰治了。

几秒后信号灯变了颜色,车子重新启动,渐渐提速。驾驶位的麻烦司机没了声音,表面正经看邮件实际上心不在焉、过了十五分钟也没搞清对面没完没了的客套话之外到底还说了什么正经事的中原中也顿时心生警惕,掀起眼皮,打算盯着太宰治看他想干什么。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非常准,只不过还是慢了半拍,他刚移开目光就感觉整个车身狠狠一震,紧接着是一个堪比漂移的甩车急转,快速行驶中的车好似受了惊的野马一样整个窜了起来,强力马达咆哮着,带动车身硬生生拐进右边的小路。

“砰!!”

中原中也一时不察,在“这混蛋怎么能这么幼稚”的震惊中他的额头重重撞上了旁边的车玻璃,手里的平板电脑也跟着甩出去了。

“♪~”太宰治响亮吹了声口哨,为他足足好几年没碰车仍然还能完美重现的极限操作——毫无征兆,在最后一刻才猛地将车子转向塞进旁边某条小路。这在以前是用于甩脱后面跟踪的常用手段,太宰治回味片刻后甚至没忍住夸了自己一句:“不错,不愧是我。”

「……太·宰·治……!」

只是另一个人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他们两人中必定有一人要心情不好大概已经成了某种诅咒。中原中也呲牙咧嘴地揉着额头爬起来坐好,心里的火山岩浆蹭蹭往上蹿,全喷出来能再就地掩埋十个洛夫克拉夫特。

他用力一脚踹在驾驶位的后背上,迫使太宰抬头看后视镜,恨恨地对他再一次比中指:「最糟糕的混蛋!!!」

太宰治语气平平,嘲讽满分:“彼此彼此。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中也更有一点拜托人帮忙的自觉呢——”

中原中无声地「哈」了一声,挑衅地挑起一边眉梢:「交易是平等的,成立的交易不需要额外的支付。这话难道不是你最爱说的一句话吗?黑手党历代最年轻的『前』干部啊。」

太宰治一心二用,一边看着后视镜里中也的口型一边看着眼前的路面居然也显得十分轻松,开车看路并不耽误他不紧不慢地同中原中也吵架:“这么说可怎么好意思呢?对于中也原来有把我说过的每句话都记得这么清楚……这件事。”

中原中也气急败坏:「那是因为你太啰嗦的原因吧!」

“欸?好过分,我那明明是在帮中也的忙吧?”

「哈???睁眼说瞎话也要有个限度吧!!!」

“才不是睁眼说瞎话呢!是真的啊!我明明是在把敌人气个半死,这样中也动手的时候不就会轻松一些了吗?”

「???????」

中原中也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感觉此人四年不见一定是去某个地方修炼脸皮的厚度去了,眼下学成归来,于是本来已经对太宰的各种胡说八道差不多免疫的自己再次惨遭毒手。

坐在后座上的“上司”被气得血往脑门上涌,说不出话,于是前座开车的“秘书”也风度翩翩、小孩子一样得意洋洋地闭了嘴。车内一时安静下来。

然而没等中原中也想出更恶毒的话来反唇相讥,尽职尽责的导航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危险对峙中先不干了,“滴滴滴”地狂叫起来:“您已偏离预定路线,您已偏离预定路线,请在前方五百米处掉头,请在前方五百米处掉头。”

太宰治:“?”

中原中也:「?」

两人刚才专注吵架,都只分给了路面最低限度保证不出车祸的注意力,现在乍然听到导航气急败坏的怒吼都是一愣,纷纷探头去看外面的路标,然后脸色同时黑了下来——果然是开过了。

太宰治沉默着压下转向灯,随后分外痛苦地抬手一捂半边脸,样子看上去非常生无可恋。不过也能理解,毕竟这是离开公寓后短短一个小时里他第四次走错路了。

中原中也的眼神也非常难以言喻,这个插曲打散了刚才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的对峙,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其实很容易被带偏注意……在太宰身上。

「你——」中原中也按着轻轻抽动的眼角开口。

“——我这是第一次从现在住的地方去黑手党的总部大楼。”太宰治根本没看后视镜,这次拿出了十成十的精力盯着前方的路标和导航。然而没盯着后视镜却不代表他不清楚中原中也的动向,就在后座的小个子黑手党表情微妙张开口的同时,太宰治仿佛掐好了时间一般果断截住了他的话头,说完想了想,又好像赌气一样鼓着脸补充:“而且是中也先挑衅的。”

「……」想说的话被打断,中原中也只好无可奈何闭上嘴,咕哝,「……到底是谁先挑衅啊。如何恶人先告状倒是一点没忘啊混账太宰。」

说出的这句话完全是下意识的,但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太自然了。好像四年时光的流逝在他们之间是完全不存在的,好像他们不是四年没见没联络,而只是各自度过了一个周末,到了工作日想到又要同对方天天见天天吵就痛不欲生,捏着鼻子坐进同一辆车里,指着对方鼻子呲牙咧嘴吵上一架,然后奔赴下一个任务地点。

说起来。中原中也默默回忆了上一次的相遇——一周目的时候他压根没见到太宰治所以不算——二周目时好像也是这样,他乍然造访侦探社,习以为常地同太宰吵起来、造了尴尬的乌龙,之后离开却又在机场碰见也没有特别的感觉,就那么普普通通的合作了,和之前在组合战时一样,谁也没有忘掉那些中二又拗口的暗号。

是件就会感觉似乎有点奇怪、但又似乎这才是正常的事情,稍微细想就会注意到。只不过上次被各种事情分走精力,没空去想这些细节而已。

中原中也微微皱起眉。

而且太宰刚才在公寓的那个问题……吓得他差点心脏停跳,不得不说要瞒着太宰治什么事这个行为真是太刺激了。那家伙就是有种“教人无端认为他漫不经心什么都没做、但是什么却都知道了”的本事,从前他就在黑手党的地下审讯室中见过他这种特质,有时候他们两个都认为俘虏没什么好说的了准备离开,那俘虏却看着太宰治似笑非笑眯起来的双眼然后吓得以为知道了自己还有隐瞒,于是哆哆嗦嗦又绞尽脑汁说出来些让他们意外的线索。而每次太宰都在装完大尾巴狼、两个人离开审讯室后摊开手无辜表明,那时候他只是想打个哈欠所以眯了下眼……没想到对方这么配合就是了。

好在中原中也和他认识时间不算短,心理素质绝佳,除了喷出一口可乐外没露出什么端倪。否则他真要以为太宰是拥有了上一次的记忆,然后在太宰挑眉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自己绷着脸说出一切实情。

这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快点让他解决那个内鬼脱离这死亡循环吧。

和太宰治……斗智斗勇,单单说出来都让人牙酸捂脸。

中原中也无声地叹了口气。

车子又开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拐到了太宰治以前闭着眼都能画出路线图的路上。于是这位难得自己开一次车的英俊先生终于又翘着嘴角恢复了活泼,伸指尖“叮叮当当”敲着方向盘:“中也还没告诉我。”

中原中也捡起了之前被甩脱在一边的平板电脑,好不容易静下心飞快看起了待处理邮件,听到他这话后一脸茫然地抬起头:「什么?」

“你好像对我刚才的问题反应很大。”到这里的确已经熟门熟路了,太宰治闲闲地拐过一个弯,不打算走那边那条总是堵塞的正路,“本来只是随口一提,但中也给我的反应很有意思……所以多少有点想追问下去。怎么,中也真的想过吗?”

「没有。」中原中也一口否定,「突然问出那种八卦问题谁都会喷出来的吧?什么办公室恋情啊——要是四年前你这么问,我就要怀疑你最近是不是和那群人事部的小姑娘在茶水间混多了被她们荼毒。」

“中——也——”太宰治懒洋洋的拖长了嗓音,语调中似笑非笑,在提醒他这么显而易见的敷衍回答就不要搬出来卖弄小聪明了。

「实话实说你也分辨不出么?我看你这几年观察人心思的眼神花了不少啊。」中原中也很不给他面子,一点不打算合作好好回答,而且追根究底扪心自问,他也确实在那个时候——在太宰还在的时候——对现在藏在心里的那个名字没有任何想法。

废话。要那么早会意识到这种心情,就冲他十几岁时那股每隔俩月都能把天捅下来一回的疯狂劲,他一早脱光了洒脱找太宰治滚床单去了,谁管那么多?那时候他们甚至就住同一间屋,彼此不管时差还是私生活都混乱得很,就算真滚到一起去,事后趴在一张床上裹着各自的被子抽根烟托着下巴互相吐槽几句也就过去了,简直天时地利与人和三样一样不少,毕竟少年心性谁管你一颗心有无处可放,及时狂欢才是横跨那个年龄段的整个主题。

不像现在他们已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怎么伸手都显得不合适了。

中原中也没好气地哼了一百八十次,心里拥堵着一万个没滋没味的“早知道”,恶心得觉得车内空气都稀薄起来。他伸手按下了一点车窗,让冬季冰冷的风扑进来醒醒大脑,在提神醒脑的同时不忘反将一军好堵住太宰治的嘴,十分理所当然地开口了:「而且办公室恋爱这种东西,比起我这种总喜欢在外面玩的人来说,肯定是你有更多话题可说吧。」

太宰治眨眨眼:“咦,为什么?”

两人的目光在后视镜中相遇,中原中也沉默片刻,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一颗虎牙尖尖:「那当然是因为你更没节操啦——白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连兔子都不如。」

太宰治开着车,感觉自己好冤枉:“天大的黑锅说扣就扣,我什么时候吃‘窝边草’了??”

「想赖账?门都没有!」中原中也曲起手指敲了敲平板电脑的边缘,恶劣地提醒,「就发生杀人魔事件之前,我还有……啧,差不多半个月就过生日吧,那个时候你有一次周末和行政部新来的小姑娘约会被我撞见,只不过我那时候也和朋友在一起,懒得露面打招呼而已。」

太宰治:“……”

太宰治:“…………”

中原中也自觉站了上风。「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吧。这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他扬了扬下巴。

然而没想到的是,太宰治在他这句他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掺杂私心的挤兑中居然没有伶俐又狡猾地狡辩出一通歪理,而是沉默了片刻,抬起那双漂亮狭长的鸢色眼睛,露出了一种中原中也并没有看懂的眼神,声音很轻地开口:“……中也居然知道?”

车子的挡板挡住了从前车玻璃透进来的日光,太宰治的眼神在这点阴影下居然透出了点说不出的平静和诡秘,深深地看着中原中也,让原本已经打算撸起袖子在到总部之前两人再吵一次的黑手党干部径直愣在了那里。

他紧紧皱起眉,直觉这桩不小心说出口的陈年隐秘里恐怕还有点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只是不知道太宰治的一个破约会能和他有什么关系。

「……」

谨慎思考片刻未果,中原中也最后歪了下头,满目疑惑地问:「怎么……我不该知道么?虽说那次的确是我碰巧撞上的……但是你这混蛋不一向不在意那些名声之类的啰嗦东西,和谁交往在一起不是次次都对每一个感兴趣的人和盘托出——」

说到这里他却忽然模模糊糊地反应过来,那段时间好像的确没听说有关这方面的八卦消息,太宰治作为那时候黑手党里的风云人物,总是有数不清的男男女女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在外面玩也就算了,要是对同组织的部下出手,就算是不同部门的女孩,肯定也会有一场不大不小的骚动吧。

但他好像的确没有听说。

再之后就到了他的生日,然后就是那场惊天动地的恶劣虐杀事件,他自然不会记得这种细枝末节的小细节。

……所以说那约会里还有不方便说出口的隐情之类的?

中原中也仰头回想了一会儿,随后摇摇头,更疑惑了:「不记得那女孩有什么问题啊……没死也没失踪,没记错的话现在还在行政部门工作不是吗?还混到中级管理层吧,上次开会好像有看到的样子。」

“……”太宰治轻轻一弯眼角,带出了一点好像有点无奈的笑意,“所以在中也眼里,所有我表现出靠近意图的人,不是我想泡他、就是他有问题是吗?”

中原中也看回去的眼神更茫然:「啊,不然呢?」

太宰治:“……”

油门旁边的脚轻微动了动,似乎是很想一脚全力踩下去让两人干脆利落地同归于尽。

这次看出了太宰治眼神中的嘲讽,中原中也反应过来,于是好笑地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挑眉说道:「该不会是你自己都没意识到吧——太宰。基本上所有你想要主动靠近的,根据我过去的观察,百分之三十是你想泡他,玩几天就分的那种;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对方有问题,你想阴他。」

太宰治对这份来自中原中也的“太宰治分析报告”颇感兴趣,听到这里笑了声:“在中也的形容里,我听上去像是个六亲不认的冷血狂魔。”

「那倒也不是。」中原中也耸耸肩,「只不过你表达亲近的方式比较特别。那些你想成为朋友的,比如你过去常喝酒的那两个,教授眼镜和织田作,你把他们当朋友,但你不是主动亲近他们的。」

太宰治好奇眨眼:“那是什么?”

中原中也看着后视镜里太宰的眼睛,几秒后移开了目光:「对于你想表达亲近的人……你是在允许他们『接近』你。」

太宰治仍然微微弯着眼角,弯起的眼角里盛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就那么静静地从后视镜中看着中也,没有说话。

「不了解你的人总觉得你不难接近,顶多是工作时候还有教训芥川时很可怕。因为你看上去和谁都有话说,和谁都能笑眯眯地打趣、说冷笑话……」中原中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明明只是打发时间的无聊对话而已。他垂下眼睛,想了想还是说完了最后一句:「但其实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太宰治笑起来:“怎么说……有点意外,原来中也有想过这么多关于我的事吗?吓我一跳——”

「你忘了加上『被迫』这个定语。」中原中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哼了哼,「那时候一周七天里有五天半我们能从早面对到晚,持续了三年多快四年,就算是只狗也能数清它身上有多少根毛了!」

“胡说八道。”太宰治笑眯眯地为这场对话下了最后的结语,只是他说得这个时机很微妙,语焉不详,让人搞不清他是在不以为然地嘲笑那番“数清狗毛”的比喻,还是在……

还是在反驳中原中也那番话中的某些部分。

但他们没能再说下去,因为在经历了几次错路之后,他们终于跨越了大半个城市,在中午抵达目的地了。

此时距离下午同合作方的会面,还剩下三个小时。

车子停进了地下停车场。下车时太宰治从车子的置物柜里摸出了一幅墨镜,哼着小调戴好,一下子遮了他小半张脸,中原中也拿着手机皱眉边回复几条短信边跟在他后面下车,抬头就看见他在摆弄架在高挺鼻梁上的那副墨镜,眯起眼看了一会儿,怎么看怎么别扭——细想几秒后放过了这个问题,因为他意识到恐怕是以前的印象作祟,总觉得穿着黑西装的太宰治不该戴着这么一幅难看的普通墨镜。

毕竟无论是干部还是干部候补,在着装要求上都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所以这种小事短短一瞬就被中原中也放在了脑后,到了总部就意味着重头戏即将开始,他揉了揉鼻子,伸手指敲敲太宰的肩膀引起他注意:「一会儿从电梯直接到我办公室去。」

太宰治的眼睛被遮挡在纯黑的镜片之下:“嗯,然后呢?中也觉得具体有问题的地方在哪里?”言外之意就是你最好给我个范围,让我省点事和时间。

中原中也预料到了他这种反应,所以没什么其他表示,点头示意一会儿一起说。谈到正事有关他的眉眼表情就淡了下去,边和太宰治往电梯走边说道:「你顶的是我秘书加濑间的身份……负责所有同『那边』有关的事,所以没事不会有很多人找他。剩下的那点小事你肯定清楚,我就不多说了。

“啊呀啊呀,说的也是,中也都是干部了……也是该有好几个秘书分摊不同琐事了。”太宰治说,“明明以前是个只会横冲直撞、喜欢什么事都自己来的小矮子呢!”

「滚蛋。」

“真的加濑间人呢?”

「我今天用秘密任务的名义把他支开了,这件事没人知道,稍后你活动起来也方便点。」中原中也走进电梯,「需要解决的是港口那边的合作和内鬼两件事……内鬼比较重要,港口的合作到时候看情况再说。我的名卡暂时给你,你可以拿去刷一些权限——资料、监控、记录……等等,总之先把那个傻逼揪出来。」

电梯厢缓缓上升,直通十三楼中原中也的办公室。太宰治指了指电梯里那个小小的摄像头:“监控?”

「啊,身份拆穿的话,那个不用担心。」中原中也掐着鼻梁有点无奈,「监控从昨天开始升级系统,更新完毕后可以在监控同时同步记录辨别面部数据。是秘密进行的,所以除了研究室那帮技术人员,没人知道这三天内摄像头不会用,监控室的监控人员也只是在聊天而已。」

太宰治点了点头,靠在一面电梯墙上漫不经心架起手臂,蜷起的食指抵在下巴上:“内鬼吗……黑手党树大招风,就算其他的组织里也是一样,没几个卧底是不可能的,只是看会不会侵入核心层的区别而已。”

「那个人……」中原中也皱眉回忆二周目时那剧烈疼痛下的模糊景象,「他绝对不是核心层的人,我怀疑他甚至连管理层的人都不是,只是最低级别的成员。甚至不会是行动科的。他的体型一看就知道不是行动科里的人。」

因为整个行动科,包括机动性较强的游击小队和黑蜥蜴,严格算起来都是在他管理之下。行动科里要是能有那种胖子他早第一个搞死那边的负责人了,混进来内鬼也不是这么个混法。

太宰治一看他那个纠结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懂了,胖子。那么最有可能的是善后科、情报科或者技术部门。”

中原中也轻轻点了点头。

“叮”一声,十三层中原中也的办公室到了,意味着太宰治短暂的秘书身份开始生效。他挑眉落后了中原中也半步,等他先出电梯门。

电梯外的人声随着电梯门开启的一瞬涌进来,中原中也的办公室里占这一整层,归他直属的人不算多,但周三这个工作日基本都在自己工位上干活。中原中也迈出电梯门,不再好多说什么,只把自己的权限名卡交给了太宰治。

“您来了,中原先生——我正想给您发邮件。”一位漂亮姑娘正巧端着杯子站起来,看起来是想去茶水间,在瞥到中原中也的瞬间她训练有素放下茶杯,转而抱起了刚刚打印出来还散发着热度的几叠纸,用一种充满效率的速度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走过来,“这里有几份文件有点急,需要您过目,是上次……”

中原中也点了下头,背着的手冲太宰治轻轻摆了摆,太宰治会意,在那爱岗敬业的姑娘注意到他这个“冒牌秘书”之前不引注意地向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那姑娘瞄了一眼太宰治离开的背影,没多留意,何况是跟着中原中也一个电梯上来的,于是凭身高体型下意识成功认错了人:“咦……怎么突然感觉加濑间先生又长高了一些?错觉吗?”

中原中也没去多解释这个误会,只是飞快过了一遍文件,发现和一周目处理过的一样,于是指了指里面的办公室,示意过去处理手上这些。

于是站在他身边的小姑娘果然将注意力从“加濑间长高了吗”转移到了中原中也的嗓子上,轻轻一捂嘴:“您的嗓子怎么了?”

对待其他人,中原中也拿的还是和一周目一样的说辞——通宵唱K加上受凉宿醉,感冒上火和用嗓过度撞在了一起,暂时失声了。那小姑娘连连眨眼,瞬间明白了老大今天不舒服,不要拿琐事多打扰他,于是立刻重拾了效率,讲清楚文件内容后退出了中原中也的办公室,没几分钟中原中也的另一个秘书得到消息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杯刚冲好的柠檬蜂蜜水。

“知道您上班时期不肯吃药。”这个秘书是位端庄稳重的女性,端着杯子平静说道,“所以冲了蜂蜜水,多少会让您好受一些。”

中原中也看着文件,漫不经心一点头示意她放下。

秘书在直属老大手边的陶瓷杯垫上放下杯子,然后轻声说:“半小时前首领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临时决定让您去督查下午港口的那批货,可能需要接待对面的合作方。但您的情况……?”

中原中也的眸光轻轻一闪。

好,到目前为止,都和一周目一样。所以那场袭击大概率不会再出现……剩下的,就是等着太宰那边的调查结果,以及一点点排查二周目时袭击会出现的细节原因。

他向下小幅度压了一压手指示意一切照常,秘书从不违背他的任何指令,于是默默躬身离开了办公室,去回复协调去了。

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和太宰治再见面是几个小时后,下午准备出发去港口的时间。中原中也在秘书的提醒下拿起外套,临出门前他犹豫了下,拉开抽屉重新拆开一副黑色口罩拿在了手里:没办法,“不出声就不会落下花瓣”这个办法在逐渐失效。因为随着时间流逝、胸口刺青花的绽放,抑制不住的咳嗽也随之而来。

他拉开办公室的门穿过走廊,乘电梯到楼下时正好看到太宰治从一楼的走廊另一头走过来,神态自然地跟在了他身后,那样子好像是中原中也早早吩咐好了时间,于是办好了事的秘书掐着点办好事之后赶来跟着上司去办下一件事。

但中原中也没能直接询问太宰治结果,因为这次去港口就不是他随随便便上班下班这么简单了,纵然他不需要也总嫌麻烦和累赘,但港口黑手党现今最高干部的行动,必须有专门的司机和前后的护卫车队来以示身份,人这么多的情况下更不好询问过深,只在从总部到港口这段短短车程中,中原中也升起了车内前后的隔离板,两人简单迅速地交流了一下情报——让中原中也皱眉的是,太宰治没说很多,皱着一点眉头,好像发现了其他什么麻烦事的样子。

“有一点猜测。不过得等到了港口才能证实。”太宰治声音很轻地说完就不再说话了。

不得不说太宰治过去那几年行事风格的阴影的确还深入人心地留在常和他接触的人心中,起码中原中也听到这不甚详细地一句话,再看到太宰治平平静静、虽然带着一点笑模样但眼底明显在思考着什么的神色,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总感觉恐怕还要有些意料外的麻烦事发生。

而照这么几年下来的经验看,他在针对太宰治方面的直觉,总是特别的……敏感。

本就头疼的中原中也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更头疼了。

怀着这种隐秘的焦躁,中原中也就如同一周目一样到了港口,然后按程序督查货物卸船,清点数量,以及在清点清楚后接待了合作方代表的一行人。合作方算是半个熟人,以前在海外出差时多少打过几次交道,体谅了中原中也嗓子的原因并表示没有大碍,中原君好好休息,潜台词是反正我看你身边的这位秘书能干得很,无论是代替中也说的话还是相应的客套话,分寸都卡得正正好好,双方都非常满意。

一直到签完合同来到傍晚,中原中也把人送上去酒店的车,二周目时发生的袭击果然没有发生。而这时他们终于找到了片刻能够两人独处的空闲,在港口的临时处理办公室里,太宰治轻轻合上身后的门,对中原中也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第一件事,中午到下午的时间我查了可以查的地方,但是没找到中也对我说的所谓‘内鬼’。”

不好的预感成了真,中原中也猛地锁紧眉:「你说什么??」

“字面意思。”太宰治摊开手,“反正查内鬼这种事我多少有点经验,但的确,没有哦,那种人。”

「——不可能!!」中原中也脱口而出,按捺不住地磨着后槽牙,「那家伙明明把我——」

但他接触到了太宰治的目光,反应过来,于是倏地住了口。这行为要多可疑有多可疑,他自己也清楚,但太宰治居然都没能找到那个内鬼这件事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直接打乱了他之后所有的计划,也就没工夫去在乎那点细枝末节的“可疑”了。

在太宰治意味深长的神色中,中原中也臭着一张脸,冷冷开口了:「……第二件事是什么?」

“对现在的中也来说大概算是一个好消息。”太宰治微笑了一下,居然没有追问下去,而是配合地回答了问题,“虽然没有发现内鬼,但我发现了点别的东西——你们这次的合作方有点问题。那几艘船上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然而没有具体的调查应该不太好知道那些手脚作用在什么事上,不过我猜——”

中原中也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他轻轻闭了下眼。

那场袭击。

果然什么“不知道哪来的人勇敢玩自杀还拉上他们一起”的剧情都太扯了,刚才的合作方压根就不怀好意。

再睁开眼时中原中也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看向太宰治:「我明白了。线索很有用。」

「虽然我很不想这么做,但这次不得不说,还是得谢——」

“——嘘。”太宰治在这时忽然猛上前了一步,抓住了中也一边手臂拉近了两人距离。真的是极近,他们两人几乎紧紧贴在一起,中原中也因为震惊而猛地睁大双眼抬头,刚好对上太宰治垂下来的目光,嘴唇上传来一点温热的触感,好像是一根竖起来的食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嘴角。

“嘘。”太宰治眼角弯起来,保持着这个极近的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用指尖在中也的嘴唇边上点了点,“暂时,还不需要中也说那个字。因为我在查到这么多之后,差不多也能串起来了那个中也一直不肯详细告诉我的前因后果。所以有几个问题想问中也。”

中原中也先是一愣,然后是整个人一个激灵,瞬间炸毛——原来刚才那不祥的预感预判得早了,不是应在没查出内鬼上,而是应在这里的!!

他下意识要挣脱太宰治的钳制,谁知道太宰攥着他手腕的力度大得要命,中原中也敢保证等太宰松开后自己手腕上会出现一圈活像个什么手镯的乌青。然后就在这时,他听见太宰治一边抓着他一边继续说:“……我想想,就从最开始问起好了。”

“中也的花吐病,究竟是为谁而得的?”

中原中也:「…………」

他那种费劲要扭开但又得小心着不想扭断太宰治手腕的挣扎一下子停了下来。

问题跳过了“所谓无法出声的异能是不是花吐病”,而是直接问了“让他得花吐病的是谁”……该怎么说,有种意料之外又预料之中的感觉吧,毕竟要“瞒太宰治什么事”实在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

但这也不是让他完全沉默的理由,同样的问题经历过一次后再遇到总不会是完全的措手不及,何况他早有点模模糊糊的预料。

让中原中也完全沉默下去的是太宰治紧接着的一句话,他听见太宰治也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选择措辞,好几秒之后才嗓音很轻很低,还有点快地开口了。

“那个人……中也喜欢的那个人。”

“是我吗?”

太宰治低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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