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确实是无法形容的,自己的私心——
关于对太宰治的所作所为,总是下意识去纵容的事情。
究竟是为什么,他也这么问过自己。
仔细回想的话,就会发现和那个阴险混蛋从一个月前认识到现在,这个经过本身就是非常规的认识过程。太宰治代表黑手党去镭钵街调查谣言,踏入了“羊”的领地,被他发现后一脚踹飞,之后还打了一架,总之是一个不怎么和平的初遇经历。
但非常微妙的,即使有这样一个暴躁的初相见,他打伤了太宰治在前、又有双方打赌,那个混蛋为离间柚杏他们对自己信任做铺垫的事情在后,林林总总新仇旧恨,一桩接着一桩,按照他们各自的脾气,就算后来不得不在一个组织里工作,也应该是和对方形同陌路一般冷淡敌视才对。
可居然没有。
是因为一起对抗了兰波吗?两人任何一个都无法单打独斗获得的胜利,依靠联手打败了欧洲强大的异能力者,男孩间一起打过架的情分,的确能泯灭不少恩仇。
然而中原中也偶尔静下心来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又觉得好像不仅仅是兰波的问题。起码对他而言是这样。
开始只是觉得太宰治是个讨厌的黑手党小鬼,后来就被激起了不肯服输的脾气,针尖对麦芒地同太宰治对着干起来,然后猝不及防间,两人居然联手打了一架,赢得还算漂亮。于是心里那点怪异感就更强了。
他和太宰治——究竟算什么样的关系?肯定不是朋友,没有这么三天两头总想要对方命的、这么别致的“朋友”;可要说死敌似乎又太严重了点,没有哪对死敌是可以约着对方一起去打街机电玩,吃对方的零食,头碰头一起工作的。
那么……
也许。
也许对他而言,他会对太宰治有这种下意识的偏心,是因为太宰治是他睁开眼降生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个……与他地位对等的同龄人。“羊”的伙伴都需要他的保护,他要时刻稳重又可靠才能让大家安心,整个未成年人自卫组织的责任都落在他肩上。而太宰治不仅不是他的责任,两个人还能奇异地理解对方的心情,有一种诡异的默契——是因为同龄吗?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呢?总之这种感觉对他来说非常新奇,在最开始的时候,的确只是因为这种简单直白的想法,才和太宰治走在一处的。
「走吧,还有工作要做呢。」一个月前在那个游戏厅里,太宰治这么说。
他在一瞬间的沉默与权衡之下,选择放开了柚杏与白濑。
「抱歉,你们先回去吧。」
所以当太宰治想杀了他并付诸行动的时候,他除了以牙还牙之外也没太大反应,因为是有本事对他设下这个陷阱的太宰治;
所以当太宰治将他视作狗狗、视作观察对象、视作乱七八糟总之就是没有“正常同伴”这个选项的时候,他除了跳脚暴怒外实际上心里真正地并不怎么介意,因为是知道了他的秘密也无动于衷、在最初的惊讶后态度仍然同一开始没什么两样的太宰治。
你好像很有趣。难道你只是这种程度而已吗?哇~好像知道了更多能维持我对你兴趣的事情,请务必这样一直保持下去,因为现在找到一个能引起我兴致的事情实在是不多啦。
太宰治身上有很多他搞不懂的地方:比如太宰治说因为他打赌输了,所以要作为狗狗任凭使唤,说得义愤填膺耿耿于怀,但他知道太宰治心里其实和他一样,并不是很在乎这件事,当有另外一件有趣的事情发生时他就会暂时忘记这个,就好像被吸引转移了注意力的小孩子。
太宰治是一个虚伪的混蛋、爱耍小聪明的神秘主义者、中二病爆棚的自杀爱好者、天真又残忍的小鬼。
但中原中也相信,只有当初在兰波的面前,那个绷带装置第一次对他提出合作的那个时候——
只有那个时候,才是太宰治第一次真正站在他面前,确切地看向了他的眼睛,流露出了真实的内心情绪。
前几天首领将他叫过去,问他:「如果说,我将中也君你与太宰君编入一支小队,你们两人成为搭档的话……这样的安排,中也君觉得如何?」
不久前太宰治在他们的办公室里,看着他的瞳孔,微笑着问他:「无论是『羊』还是『黑手党』,中也一直在对什么奉献出自己的忠诚。做这样的事究竟是在追求什么呢?作为『中原中也』的这个独立的个体……」
「你究竟在哪里呢?」
“这就是GSS的临时根据地吗?”中原中也轻声说着,蓝色的眼瞳上极快划过一丝嘲弄的光,“还真是大手笔啊。”
他带着白濑,循着曾一度被抓回老巢的白濑的指引,一路赶到偏僻郊区的深山,找到了一处位于隐蔽山林间的别墅——兼并暂时基地与中转仓库两个作用。中原中也一开始还奇怪为什么没有在港口,毕竟无论要战要退,怎么想都是港口比较方便。然而到这里之后,藏匿在高大树冠之间的小黑手党冷眼看着那别墅周围极其精锐的警备巡逻,就知道了他们没有选在港口而是选在此处的用意。
港口是黑手党起家的地方,再怎么首领更迭、势力收缩薄弱,也不是其他势力能轻易就插手进去捞一杯羹。反正这种人人端着的不是沙鹰就是AK系列的豪华阵容,敢在港口露面一下就会是立刻惊动黑手党的下场。
“如果你要找黑手党的内应。”白濑被中原中也提着,虚弱地攀附着粗壮树干,喃喃,“他会在这里。GSS的首领很少露面,反倒是内应……如果有什么不好处理的活动,就会找个借口来这边处理。我看见了。”
中原中也眯起眼。所有的棋子都已经就位,舞台准备好了,幕布也已经拉起,现在就看要如何开局。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当然是他跳下去,将这个临时根据地整个暴力掀翻,和顺利去找背叛者的太宰治汇合,两人收尾,然后离开。
当然,白濑所说内容是否完全真实也有待商榷,不过以眼下状况而言他已经没有撒谎的必要了,被接连抓住、审讯、放弃,中原中也觉得白濑的精神在崩溃边缘这一点是真实的。
“呼……”
做好了决定,中原中也双手插在兜内,在巴掌宽的树枝上由蹲为站,站起来,双眼冷冷地看着下方来回巡逻的岗哨:“那么,虽然麻烦,但也只好去做了。”
白濑看出了他的打算,嘴唇嚅动了下,似乎差点条件反射去阻止——但下一刻他就复杂记起,他们如今已经不是从前那种可以皱眉敲打着肩膀说“给我冷静点,知道你厉害,但也没必要一个人去单挑他们全部吧”的关系了。
他扶着树干的手指狠狠抠进了树皮,平静地看着中原中也轻巧从层叠树冠之间跳了下去,就这么大剌剌地出现在了所有敌人的目光与枪口之下。
是啊。白濑心想。中也就是这样子,会为了他所保护的人发挥出一百二十分的力量,哪怕多危险的境地也能张狂笑着面对。
但是啊,但是啊。中也。人心都是会变的,组织的利益总是最优先项,是冷酷无情的机器才有博出一席之地的可能。你觉得和我们之间已经再无瓜葛了,谁背叛谁这种话事到如今再提也已经没什么意思。
但是你就那么肯定……
未来某一天,黑手党不会像曾经我们一样来利用你、背叛你吗?
“什么人?!?!”
“入侵者——”
“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快去汇报首领!!”
“首领不在啊!现在柴崎先生倒是——”
“一群混蛋东西,慌什么慌?!敌人只有一个,等我们都收拾清楚了再汇报也不迟!”
很好。中原中也不紧不慢踱步到别墅的空地前站定,丝毫不在意前后左右、乃至别墅的高处都已经迅速集结了精锐的火力。他站在中间面无表情,听着周遭慌乱吵嚷的对话,心想 GSS首领不在就不在吧,反正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之一,是摘掉背叛者的脑袋。看起来不到半小时就能结束了。回去还能赶上追的TV动画的本周更新。
想到这里,自觉时间宽裕的中原中也不由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嘴角挑起来了一点,露出一颗不驯的虎牙尖尖,挑起眉稍,用那副嚣张的笑容对堵在他面前的、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人温柔开口了:“希望你们最好能让我不那么无聊才好。”
这句话明明平淡又礼貌,却硬是被他说出一股阴森森的悚然感,围着他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谁,轻轻咽下了一口唾沫。
其中有一个人忽然认出了他。
“等等……他是、他是中原中也啊!!!!”他惊恐地提高了声音,手里端着的枪都在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激动——GSS的首领下令,谁拿到中原中也的脑袋,到时候和Guild那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到的货款,能分给立功者三分之一。
那可是上亿的美金!!!
四周的呼吸声陡然粗重起来,害怕、兴奋、杀气混合在一起,肾上激素开始过量分泌,中原中也站在期间轻轻闭上眼,聆听他们几乎清晰可辨的呼吸与心跳。
“就是要这样才对。”十五岁的赭发少年静静地说,“让我来看看,都有谁想要与‘重力’为敌。”
在他睁开双眼的一刹那,以他为中心、直径十米的地面顿时重重压下去了完整圆形的一块。围拢着他的敌人谨慎后退,齐刷刷响起了拉起枪栓子弹上膛的声音。
中原中也歪了歪头,冲离他最近的敌人眯眼一笑,然后陡然消失在了原地!!
率领这些守卫的小头目瞳孔骤然缩紧,高举的手立刻重重挥下,怒吼道:“全体!!!!射——击!!!”
顿时,枪声大作。
与此同时,别墅内的暗室里。
“柴崎先生。”太宰治坐在暗室里唯一一把椅子上,双手被手铐铐在身后,如此境地仍然能淡定建议,“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他身上所有东西都被搜走了,手机与游戏机连同上面的定位装置被技术人员带到了距离这里一个小时车程的另一个地方,希望能迷惑那些发现太宰治不见了的黑手党同时,也希望能从手机里破译出对他们有利的信息:比如那些最近越来越多被太宰治接手的生意与工作详情,比如太宰治对他们的计划到底知道了多少。
此刻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正是黑手党的内鬼柴崎志,在干部候补这个位子上已经呆了两三年都没能更进一步、甚至因为最近太宰治与中原中也的加入,连这个位子都快保不住了。
他表情阴郁,粘稠阴冷的眼神总令人想起某种爬行动物,不动声色地开口:“看来太宰君是知道,我将你‘请’过来一叙的目的了。”
“那还用说吗?这件事我想我们双方都心知肚明。”相较之下,暂时沦为阶下囚的太宰治的神情堪称和颜悦色,既轻松又无辜,要不是此地环境实在不对,说他是来度假的也有人信。和他一比,柴崎志的阴郁与不明显的焦虑简直像跳梁小丑一样可笑。
“因为我很怕痛,对黑手党也没什么归属心,工作也就罢了,并不想因此受什么无妄之灾。所以,可以直白地告诉您——关于您背叛黑手党、联手了GSS的事情,我已经找到了证据,并在不久前的汇报中,提交到了森先生的面前。”
柴崎志显然没预料到他会如此开门见山地一针挑明,垂在身侧的手顿时抽搐一般祖安进了拳,压低声音重复问:“你说什么?”
“我从不说谎的。”太宰治的嘴角缓缓弯起一个不算明显的弧度,坐在那里,以一个阶下囚的姿态微笑起来,“森先生派我们去调查这件事,然后现在,已经知道了你们的计划。如果要限定责任的话,那么我只能遗憾表示柴崎先生的手下做事太粗糙了,雇佣了暴走族去砸名下店铺、还要隐藏在一旁审视控制过程进度也就算了,但在现场留下了几个沾有唾液的烟头,因此让我顺藤摸瓜找上了您……这可就有些太不专业了吧?”
“……这不可能。”柴崎志咬牙切齿地说,“因为那个烟头,本就是我们故意放在那里——”
“——那上面的DNA指向的是另一名干部候补,用来迷惑我们的调查视线的?”太宰治摇摇头,“柴崎先生,你知道中国有一个成语叫做……‘过犹不及’么?是说一件事情,做得程度过了头和做得完全不够一样,都是非常不合适的。你那手下放了烟头,还留下了匹配的脚印,反而令人生疑,最后暴露了你们自己。”
不过就算没有暴露,反正森医生也已经知道了。太宰治在心里冷笑。否则不会让他们那么高调去调查,给周围造成他们“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的假象,让柴崎志的反应这么迅速。
柴崎志对森鸥外的惧怕是发自内心的,站在原地面色惊疑不定,脑海里疯狂转圜着各种念头,没一会儿额头上就布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从太宰治的三言两语中他仿佛已经能预料到那个可怕的医生是用怎样平静的表情吩咐太宰治来调查自己,漫不经心的,也许还带着笑。
那个可怕的会用手术刀杀人的男人已经知道自己背叛他了!
不不不,既然如此,那么太宰治现在会被自己轻而易举抓住,本身大概率就会是一个陷阱,也许森鸥外的队伍已经隐藏在了周围,就等着他露面——
“……去。”柴崎志声音嘶哑,顿时觉得哪里都不安全,时间格外紧迫,冷汗顺着他的下颚滑下去,“去叫所有人立刻收拾东西,联络GSS,我们今晚必须立刻上船离开。”
周围的部下没有动,好像也一时被“首领已经知道他们的背叛行为”魇住了。
“去啊!!!!!”柴崎志骤然怒吼,其他人这才惊醒,忙不迭拉开暗室的门离开,大约是没人觉得已经被铐住的太宰治有威胁,因此暗室里只留了他们两个人。
柴崎志困兽一样来回踱步,紧急想着一切补救与撤退的策略,末了不经意间瞥见太宰治因为无聊而打哈欠的样子,想到现在的一切大多拜这个年轻人所赐,顿时怒不可遏地拔枪上前,一下子顶到了太宰治的眉心中间!!!!
太宰治哈欠打到一半,无辜得不得了,只好慢慢合上嘴,困扰又无奈看着柴崎,提醒他:“这样好吗?”
“好得很。”柴崎表情阴冷扭曲,缓缓扣下保险栓,“听说森鸥外那个混蛋极其信任你啊,太宰君……真好。年轻人,头脑聪明,前途无量。看得真是让人羡慕啊。”
“中也不会让我死在其他人手中的噢。”太宰治微笑起来,“与其为了报复让我死在这间密室里,我劝柴崎先生你不如现在立刻从密道出去,趁着放其他人在前面忙着联络、一片混乱,你利用这个时间脱身再好不过。何必浪费时间在我身上呢?”
“哈,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一颗子弹的事情,也不妨碍什么。”柴崎说完,话音一转,又提起了另一个年轻人,“中原中也……那也是个麻烦的小鬼,你好像很相信他。然而事实是,他现在连你在哪里都不会清楚,再怎么不想让你死也是鞭长莫及。”
“狗狗这种生物,寻找主人靠得可是鼻子啊。”太宰治意味深长一笑,然后又纠正他的话,“不是噢。不是相信中也。只是知道罢了,知道中也一定会找过来,因为是这样约定的。”
“约定……哈哈哈哈哈。和那个小鬼吗!”柴崎大笑,“约定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我听说他是背叛了从前的组织后才加入黑手党的,你为什么还敢相信那种小鬼的‘约定’?”
“…………”
“那种对组织全身心投入,忠心耿耿的人,我是最恶心的了。”柴崎志说,“令人作呕。”
太宰治定定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半晌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嘴角向上翘起,一双浅色的眼睛反而睁大了,里面毫无笑意。“你的‘听说’……都是从哪里听说的?”他轻声问。
“哈?”柴崎志终于看到这冷淡的小鬼露出了其他的表情,心里生出了诡异的满足感,越发张狂,“怎么,难不成你还……”
他话音刚落,意外突生,暗室的门被重重撞开,刚才出去部下中的一个连滚带爬扑进门内,鼻涕眼泪流淌了一脸,嘶声尖叫着:“快逃,快逃,快——”
“砰。”一声带着硝烟器的枪响,扑进来的男人登时软倒在地。
柴崎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刚刚条件反射地转头,甚至都没听清部下说的内容就感觉拿枪的右手一痛一空。随即便惊惧交加的发现,太宰治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手铐,趁着他分心的一刹那径直用巧劲拧过了他的手腕夺走了枪,然后一发就让他的部下闭了嘴。
柴崎志暴怒扑上来,这种情况下,假如持枪的人但凡有一点气势上的退缩,就很容易重新夺回武器:“你这个小兔崽子——”
很可惜,太宰治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十五岁小孩。
他神色漠然,大约是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同中也在一起的缘故,出手速度极快,并且方向和角度都很巧妙,甩手将手中那个手铐狠狠砸在了柴崎的鼻梁上,迫使他痛叫一声不得不闭眼,脚下动作一顿;而太宰治以对方冲势借力,伸脚一勾一别就轻易将人绊倒在地——这一招还是从中也对阵拳王的训练中觉得有趣记下来的——对方仰躺着砸向地面后,他一点都不耽搁地大步上前,以膝盖用力制住了柴崎的咽喉,在柴崎赤红着双眼伸手去抓矮身压制在他身上的小崽子的时候,太宰治不紧不慢、分毫不差地将枪管塞进了柴崎的嘴里!
柴崎的手骤然停住,不敢动了。
“那么,我再问一遍,”太宰治用不到半分钟解决了这个油腻胆小的中年人,胜负已分,他毫无表情地盯着柴崎志目露惊悚的双眼,“你这些‘听说’,都是从哪里听说的?”
柴崎志目露悚然,咽喉处死死抵着热兵器,根本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呜呜啊啊”挣扎了一通,一半是要吓破胆子之后的坦白,一半是想让他手下留情,一切都好商量。
然而,谁知道太宰治连问了两遍,但却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他的答案,只是眉眼神色都淡淡的一耸肩,说道:“啊,随便了。反正是那个白痴矮子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也不是很在乎。但是明明是比中也要低等无趣一百倍的虫子,却在洋洋得意地用这种口气来评论他,我很讨厌。”
“那是我宝贵的‘观察标本’啊。”太宰治轻轻弯了一下少年人在渐渐长开的眼角,“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玩伴’,你们却怀着这种恶意,让我感到非常、非常的……不快。正巧,最近我也觉得是不是该把位置往上提一提了,否则有的时候都没法用身份好好压制中也,怪不方便的呢。”
门外惨叫声和枪声不断,但那些惨烈声响在一点点弱下去,柴崎志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先是无可抑制的颤抖,然后剧烈挣扎起来!!!
太宰治翘着嘴角,手指缓慢扣下扳机,彬彬有礼道别:“永别了,柴崎先生。三年都没能升职干部的废物,也是时候该把干部候补的位子让出来,给年轻人让路了。”
柴崎双眼在极度惊恐之下猛地睁大,眼珠暴突——
“——砰!”
“——喂,混蛋太宰,还活着吗?”
和枪声一同响起的是总算将外面料理干净的中原中也的声音,他浑身都是敌人飞溅到身上的血,一路杀过来,凶煞气几乎凝成实质。这个怪物一样的赭发少年随手将最后一具尸体扔到一边,舔着嘴唇走到暗室门口,伸手在门框上敲了敲:“啊——可恶,累死我了。喂,你这完事了吗?”
“刚刚结束~”太宰治毫不在意将飞到脸颊上的血抹掉,从死不瞑目的尸体上站起来,对中也鼓起脸抱怨,“好慢啊中也。”
“啰嗦,你也不看看那是多少人啊!”
“那么,那头被你再一次救下的,凄惨的小羊呢?”太宰治走过去,把自己手腕给中原中也看,“看啊中也,好痛。当诱饵真的又麻烦又累,还得忍受无聊的废物的聒噪,回去之后一定要找森先生抱怨这件事。如果能有长一点的假期就更好了。”
“那下次换你在前面打架好了。”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谁知道白濑去哪里了,我打起来之后就没注意他了。”
“……粗心中也。算了,他逃走也好,省得中也整天像是老婆婆一样啰嗦又担心。”
“谁是老婆婆啊!!!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混蛋!”
“谁恼羞成怒谁就是啦~”
任务完成了大半,虽然不算什么困难的事情,但是两个人都觉得又麻烦又累,等把GSS存储武器的仓库找到之后这次任务就算圆满结束,他们可以回去睡觉,买上一大堆零食,然后继续新游戏开荒通关之夜。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武器库应该也在这里。”太宰治往暗室外走,“叫点人来,到处仔细搜查一下。否则外面那么严密的巡逻是在守护什么呢?一个既不好看也不聪明的中年大叔吗?”
中原中也站在他身后没有动。
太宰治回过头:“中也?”
他走过去,很嫌弃似的拉起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中也的手腕,催促:“快点走啦,不要在森先生的电话打来前还留在这里,否则我们一定会加班到晚上的!总归只剩下些搜查的工作,让其他人就好了,我想回去打游戏!我的游戏机被他们搞坏了,路上还得去买一台新的。”
中原中也被他扯起手腕,皱着眉,在一阵沉默后忽然开口道:“喂,太宰,你之前问过我吧……为什么总是要奉献出自己的忠诚,这样的我究竟是在追求什么……这种问题。”
“嗯,是哦。”太宰治观察着他的表情,歪过头,“怎么了吗?现在提起这个,难道中也想清楚了?”
“……没有,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中原中也说。
太宰治说:“嗯,虽然是猜到了这个回答。那中也想对我说什么呢?”
中原中也静静地同他对视,然后微微挪开眼神,看向一边的地面:“一路打进来的路上,我为了找你,在下手前也问过很多人你的下落,他们有的说你死了,有的说你被切成好几块,埋进了水泥里……虽然知道那是为了让我动摇,好杀了我的计策,但是……”
中原中也皱起眉,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含混说道:“但我的确动摇了。即使知道我们的计划一切顺利,但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在想……假如出了意外,我找到你却只是看见你的尸体,那时候会发生什么。”
太宰治静静听着,抓着中也手腕的手指一动不动。
“‘组织’对我来说,到底是意味着什么呢……那种事,我也想不明白。现在我在这里,是因为我做‘王’做得一塌糊涂,而森先生让我看到,一个强大的组织所需要的是什么样的首领。也许吧,也许有一天,我会在这里找到别的意义。到时候有可能找得到,也有可能找不到。”
“因为对方这方面做得比自己好才加入吗?”太宰治露出了一个刻薄的微笑,手指松了松,想要撤回手,“中也所生活在的是狼族的金字塔结构社会吗?”
“不。我话还没说完。”中原中也反手扣住太宰治的手腕,不让他松开,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当他们对我说你死了的时候,我很愤怒,不是因为同伴死去的那种愤怒,是更深刻的……他们从我这里夺走了‘你’的愤怒。”
十五岁少年的嗓音还稍显稚嫩,叙说也尽量平静,但说着说着到底还是显出了年少的心性,无可抑制地愤怒起来,咬牙切齿地说:“我还没来及让你彻底认输,无论是你想杀了我也好还是游戏也好;你那么讨厌,我总是心想你要是想死我就送你一程,但是如果是别人杀了你,那种结果,我不能接受!”
“虽说如果一开始没有你的话,我也许最后阴差阳错下还是会加入黑手党,但是,那样就太无聊了……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一直在这里待下去,最后结果会不会仍然比在‘羊’的时候好不到哪去,但在这个和你在一起的现在,我很开心。”
大概是刚才经历过一场激战,紧绷兴奋的神经和大脑还没有冷却下来,血液仍然在叫嚣着发泄拥堵的情绪。中原中也自顾自说完了一通才反应过来一点自嘲的滋味,颇有点不自在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鼻梁:“逊毙了……我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抱歉,就当没听到好了。”
“那么,就来和我搭档吧。”太宰治忽然开口。
中原中也摸鼻梁的动作停下了。“……什么?”他犹疑地看过去,问道。
太宰治在他的眼神中绷了好久,最终没忍住笑起来,大笑着得弯下腰去,再直起腰的时候,中原中也看见太宰治的眼睛格外亮。
他大声笑着说道:“那么,就来和我搭档吧。来和我做搭档吧,中也!忠诚?意义?我们无需向对方奉献那种无聊的东西,我们其实都不在乎也不需要!我眼中的你,不是荒霸吐不是羊之王,只是中原中也;而我在你眼里,也只是太宰治而已。”
“我们在彼此这里有绝对的自由。我向中也保证,中也所看到的我永远都会是‘真实的’,作为交换,中也把你属于‘中原中也’的一切——都交给我吧!”
“从此不管组织怎么样、不管时间过去环境改变,我们都将永远不背叛对方!”
中原中也的眼睛从原本的疑惑,到微微睁大,到最后一点点亮起来。他舔了下干涩的嘴唇,然后说道:“为什么会决定对我说这些?太宰你应该是最讨厌这些东西的了吧。但是……”
“但是,我想要知道更多的关于你的事情。想要知道更多的关于‘真实的太宰治’的事情。无论是好是坏。”他看着太宰治的眼睛,“如果你……”
他这句话没能说完,脸色突然一变,一连串从脚底地板下的闷闷的爆炸声渐次响起,整栋别墅都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两人疑惑对视,然后同时想起了那个还没找到的武器库和下落不明的白濑!
“这种炸法,他自己也活不成的吧?”中原中也的表情非常复杂,“……恨我到这种程度吗?”
“能用自己的一条命,换走你的一条命的话,那也已经很值得了。”太宰治四周看了看,墙体上开始有了大块裂缝,看起来所谓的武器库在这里的正下方,那个小羊打算把整栋别墅都炸翻,“怎么办?别说他,带着我的话,我们大概都逃不出的吧。”
爆炸的范围太大了,别墅所占面积太大了,他们逃不开的。
明明刚刚耍帅一样说了那样的话,下个瞬间就要双双死在这里了吗?
不,中也一个人的话,是能走开的吧。
中原中也脸色非常不好看,几经变幻,最后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拉过太宰治的手,用力抱了他一下。
“……中也?”太宰治说,“突然拥抱太恶心了,能不能放开我?”
“闭嘴啊你这个绷带混蛋,太破坏气氛了。”中原中也在太宰治的耳边说,“爆炸所造成的影响太大了。GSS的支援更近,也许会比我们的支援更早过来。”
“是啊,这不是一开始就讨论过也许会出现的情况吗?”太宰治慢慢环抱回去,同样小声说,“但我们现在连爆炸都逃不出去。”
“逃得走的。我们一起。”中原中也说着,放开了太宰治,然后对他咧开嘴角张扬笑了一下,露出了一颗虎牙,“那么就来搭档吧,太宰。我把信任交给你,我会保护你,所以……我的生命也就交给你了,一定要保护好我啊。”
“搭(太)档(宰)。”
太宰治疑惑地开口:“……中也?”
然而中原中也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表情渐渐严肃起来,深吸一口气,低声喃喃:“汝、容许吾阴郁之污浊……”
不祥的红色花纹逐渐爬上中也的手臂、锁骨、脸颊。
中原中也紧紧皱着眉,对太宰治摆摆手:“……站远点吧。”
最后,那双蓝色眼睛中的光消失了。
太宰治目不转睛,甚至连呼吸也忘记了地凝视着。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景象,怪物在空中狂笑飞舞,毁掉了周围的一切,那飞在空中的姿态让人心生恐惧,如此诡异,又如此令人着迷。
由此他也知道了,中原中也那句“我把生命交给你了”的真正意义。
这是自八年前的爆炸之后,中原中也第一次动用“荒霸吐”的力量,使用污浊。“污浊”的第一次被主动使用,只是为了在惊天动地的爆炸中保护太宰治;
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降临神明。
同时,港口黑手党办公室。
“BOSS,部下传来消息,”秘书推门进来,对森鸥外汇报紧急情况,“之前我们所预估的几个地点中,有一个地方发生了大爆炸。初步估计是GSS的武器库发生爆炸。”
“是吗。”森鸥外看起来毫不惊讶,他翻过一页文件,头也不抬地问,“那么,我们的年轻人还没有联络我们吗?”
“那个,还没有……”电话响起,秘书道歉后接起电话,表情由平静到吃惊,然后又恢复平静。挂了电话之后他恭敬对森鸥外说道,“BOSS,部下们再次传来消息,说是那里好像发生了更大的破坏,不像是爆炸,他们说不清哪是什么,但是更为……可怕的力量出现了。”
森鸥外的动作停了下来,半晌,他露出一个微笑:“是吗……那就传令下去,叫红叶君带一队精锐,前去支援吧。把我们的年轻人接回来。”
“是。”
秘书退出去后,森鸥外放下手中的笔,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横滨市,眼神淡淡的,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三四分钟后他才笑叹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互相打磨的钻石……开始发光了吗?”
说完,他回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份一个星期前就在犹豫究竟要不要签署名字的文件。
在一切都停止之后,太宰治总算抓住机会,停下了“污浊”。这种力量所带给中也身体的负担比他的预期还要严重,后者在恢复神智之后甚至完全不能控制身体,踉踉跄跄地软倒在他怀里,口鼻甚至耳朵都开始流出血液,全身都在抑制不住地抽搐,好像在经受什么极为可怕的痛苦。
“快……走……”中原中也大口喘着气,因为忍耐那种好像浑身每一根骨头都被拆开重装一遍的痛苦而形容狰狞,说话颠三倒四,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GSS……马上……支援……”
“好好好,”太宰治脸色阴沉,迅速帮中原中也处理一些他能处理的小伤,语气却像平时一样,“中也都这样了就乖乖倒下吧,我们等你身上的伤恢复了就……”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无意中一瞥,不知道注意到了什么,瞳孔顿时针扎似的一缩;太宰治紧紧皱起眉,好似呆在了原地,半晌才缓慢伸出手。
“就……”
他一边喃喃着一边小心撩开了中也身上已经变成破布一样的衣服。
——衣服下是负担过重和无视痛苦强行硬碰硬所造成的大小伤口,刚才他初看时还在缓慢愈合,但那种仿佛“神的力量”一样的愈合,现在居然停止了。
中原中也倒在太宰治怀里,呼吸微弱,陷入了昏迷。
是GSS做了什么手脚吗?不,中也没有那么大意,何况除了他之外,知道中也真实情况的人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其中一个还永远躺进了坟墓里;
那么是刚才血流太多了吗?不, 不会的,中也流的血,甚至还没有上次他捅的那一刀多;
那么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一个可能了。那就是这股奇怪力量的消耗太过巨大,不仅让中也现在陷入危险的昏迷,还一下子将最后那点为数不多的“神的血液”耗光了。
几秒后,已经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可能性的太宰治镇定自若地理好中也的衣服,知道一刻不能再停留,于是咬着牙托着扛着将中也扶到了自己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
眼睛却在闪着前所未有的光亮。
森鸥外在那份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关于太宰治与中原中也成为搭档一事 确认」
“回去以后,我们要一个假期,一起出去玩吧。”太宰治气喘吁吁,背着昏迷的中原中也艰难走在山路间,一边累得恨不得倒头跟着昏迷过去,一边咬着牙向背上的人要各种补偿,“零食全归我,请我一个月的酸奶,新发售的游戏要我先玩,游戏机也要最新限量版的……”
“还有,更详细地告诉我关于中也的秘密,要让我看到更多……我所不知道的你。”
“真开心啊。”太宰治收紧了拦着中也身体的手臂,轻声呢喃。
中也流尽了最后一滴“神之血”。古老的荒神为他降临,坠落到人世间……变成了人。
真正平等的关系就此建立。从此之后,他们站在一起,互相钳制,互相保护,是交付信任与生命的搭档。
这也是未来……震撼并影响了整个黑暗世界的,
“双黑”的雏形。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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