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只是飞快的一瞬,但那种像是被某种危险生物悄无声息盯上的感觉还是让中原中也颈后寒毛都根根倒竖起来。长年累月刀尖舔血经验所塑造的条件反射让他的身体在大脑之前做出反应,蓦地回过头的时候,眼神里确确实实是带着一分浅显的杀气的。
然而这分杀气却扑了个空——就好像果断挥出去的匕首结果挥空了一样有点让人尴尬。从那个让人如芒在背的眼神看,中原中也原本在回头时就已经做好了看见那个麻烦男人又闹出什么幺蛾子的准备,没想到目光挪过去的时候还是实实在在地愣了一愣。
不是在发愣这个人仿佛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而是——
见鬼了。中原中也在心里面无表情地想,这个人什么时候换上的衣服?
敛去先前一身风流劲的太宰医生早在他回头之前就垂下了眼,凭中原中也的眼力,能看清他那副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来戴上的眼镜后面那长而密的睫毛。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医院里的白炽灯似乎比外面所有的灯光都要更白更冷,冰冷的灯光从侧面打在眼下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太宰治身上,让他打得一丝不苟的领带和好好系到最上面一颗扣子的衬衣都染上了几分禁欲的味道……
但又因为中原中也十分清楚此人与“禁欲”这个词八辈子无缘,所以这种一百八十度绝地大反转一般的气质反差,让他多少觉得有点稀罕。
面冷心冷的杀手先生突然觉得心底有一块仿佛被轻轻挠了一下。
简单来说……他还是蛮吃这一套的。
眼见这两个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与谢野晶子瞅准机会拎起小巧精致的手包,面上摆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推了无辜茫然的小朋友就往外走:“好了阿敦,外面天这么冷,你也快点去干完你的事,万少好早点休息。”
中岛敦“啊”了一声后抓起自己做记录的本子和笔就跟着走出科室的门(当然临走前不忘礼貌地同屋子里的两人道了别),然后反手把门轻轻一带,“咔哒”一声,心外科室里于是就剩下了理论上是被挟持的医生和理论上是挟持了这个医生的杀手先生。
太宰治站在那不紧不慢把半本病例翻完,轻轻皱起眉想了想,随后还是没有对中原中也说什么,拉开自己桌前的椅子坐下来,接着就开始几下一些对那些数据标注异常病人情况的分析,完全无视了这间屋子里另外一个人的存在——等大约五分钟之后他才仿佛突然记起中原中也还在这里似的,抬眼看向他,可有可无地对他敷衍笑了一下:“现在没什么人,你随意坐就行。”
从来没遇到过此等待遇的杀手先生眨了眨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人可能是有点生气了。
他那么聪明,脑筋稍微一转就多少明白了些这个事儿的缘由何来。但此刻中原心里除了“你我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你在这里给我玩哪门子的上纲上线”的莫名其妙外,居然还冒出了一个十分诡异的想法,觉得这个人生起气来不说话的样子,要比平时那副样子讨他喜欢。
……我口味有这么奇特吗?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的审美可能长得有些偏。
不过这时候也就显出了人长得好看的优势来。要是换成以往那些死皮赖脸要追他、长相还平平的家伙在这里莫名其妙生闷气甩脸色,即使出于没有工作不动手的职业道德而不送对方去三途川,以中原中也的性格,那也肯定是要送人进医院躺上个一年半载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真的按照对方的话找了个地方坐下不说,一边在心里莫名其妙,一边还在心里默默觉得这个医生有点意思。
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又暂时没有什么人有急事联络他,于是杀手先生干脆坐在一边,放飞思维开始认真反思起来了自己什么时候换了这种喜好。
过了一会,一个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脱衣服。”
正无聊胡思乱想中的中原中也低着头茫然几秒,然后抬头用看神经病的表情,嘴唇动了动发出一个音节:“啊?”
只见太宰治拿着一卷医用绷带站在他面前,放着抗生素软膏和剪子的托盘摆在一旁的矮桌上,面无表情的医生见他没反应,于是用冷淡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让你脱衣服——你这种程度的伤口绷带需要一天一换,这种常识你也没有么?”
中原中也头皮一麻,觉得那句冷冰冰带着点强迫意味的“我让你脱衣服”听在耳朵里简直像是要逼奸,只是对方表情又太正经,自己要是表现出恼羞成怒反而衬得自己想法多不健康似的。
于是就犹豫了这么一瞬的功夫,等中原中也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顺着太宰治的话干脆利落脱了卫衣,露出雪白的绷带、绷带下线条流畅的肌肉纹理、以及后背上两片形状好看的蝴蝶骨。
这种感觉多少让人有些不自在,中原中也垂了眼,感觉到太宰治的目光落到自己光裸的脊背上,本来还只是觉得事态有些好玩的旁观者心态不由自主烦躁起来。
你要是敢趁这个机会动手动脚,我就一根根掰断你的手指。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几乎笃定这个风流医生就是要借机搞事情。
然而像是专门要和他作对,太宰治动手拆绷带、查看伤口愈合状况、上药换好绷带的整个过程中都出乎意料的正儿八经,反倒是中原中也因为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所以全程都不由自主地微微绷紧了肌肉,凉丝丝的手指尖在检查时不经意间蹭过没被绷带包住的位置都会激起他皮肤上一小片鸡皮疙瘩。
而太宰治一声不吭,似乎没注意到手下病人的异样似的慢条斯理把新的绷带换好,然后停了停,把手轻轻贴在了他的脊背上。
中原中也的手指动了动。
他感觉到背上那只有点冰凉的手用了点力顺着他脊骨的位置一节节往下摸,摸得缓慢细腻,仿佛带着一点桃色意味的色情含义。但中原中也经历刚刚一串包扎之后已经有点摸不准身后这个人的想法了,万一他只是在检查那道严重的砍伤有没有伤害到脊椎呢?
只好忍着让他摸。
而结果也就如同他想的那样,那只手直到从上摸到下,摸到再往下就没入尾椎的位置才停了动作,随后太宰治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声音平淡地“嗯”了一声示意他可以穿上衣服了,自己整个人依旧保持着那股性冷淡的禁欲样子回到桌前坐下,继续写起了他的病例分析。
……所以刚刚摸那一把到底是在干什么????
默默把衣服穿好的中原中也又坐了片刻,觉得实在有点憋屈,最后“腾”地一下站起来,硬邦邦地说:“我出去走走。”
太宰治头也不抬:“嗯。”
嗯嗯嗯,你就会这一个字儿吗?!中原中也用力翻了个白眼,干脆利落地转身就离开了心外科室,离开时“砰”地干脆一声,显示出声音主人现在不是很美妙的心情。
心外科室重新恢复了寂静。
太宰治停下了笔。
他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几秒,过了许久才一挑眉梢,嘴角无声地露出一个微笑。
“……”
太宰治抬起手凑到自己嘴角,垂下的眼帘遮去了眼瞳中大半戏谑——
然后回味似的轻轻亲了一下自己刚刚摸过那个小个子杀手先生脊背的手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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