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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 作家相片: DUI MU
    DUI MU
  • 2022年12月10日
  • 讀畢需時 28 分鐘

09.

“发现事情的真相”和“相信事情的真相”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尤其当这件事涉及到某种根深蒂固的认知——不管这种认知是与生俱来的、还是旁人精心伪造的——的时候,那么当事人首先感到的一定是混乱。

对中原中也来说,发生在眼前的事情正是这种状况。

他攥着太宰治的衣襟,喃喃自语的话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太宰治近乎恶意地保持了沉默。在这一刻他看着中也脸上不可置信、疑惑、警惕等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的表情,从早晨知道有这样一件离谱至极的事情发生后就一直冷淡、客观寻求解决办法的内心里,终于生出了一丝报复似的快感。

这就是我早晨醒来的时候、那么多人告诉我“没有中原中也这个人”的时候、还有在车站看到你的时候……这就是我的感受哦,中也。他想。既然你觉得这是一场久别重逢,那么这种小小的“惊喜”也是理所当然的吧[1]

中原中也咬着牙,盯着太宰治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想听到他开口说点什么:无论是像他记忆中那个讨厌小鬼那样顽劣地说“当然是骗你的啦”,还是用他看不懂的神色开口说“一切都如你所说”,什么都可以。但太宰治只是任他扯着自己的衬衣,嘴唇翘起,是并不真心的笑的模样。中原中也心烦意乱,无意识中目光再次触及到太宰治颈侧的那枚带着血丝的咬痕,于是自己问太宰治的事情、太宰治对自己说过的那些事情……一瞬间鲜明的记忆重新在脑海中占据了大半位置。中原中也仿佛被烫到般哆嗦了下,倏地松开了手,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太宰治看出了他的意图,在这时一把扣住了中原中也的手腕。他跟着迈出一步,将中也本想拉开的距离重又缩短,让他们亲密地面对面站在一起。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中原中也的脊背已经紧贴在了墙壁上,因此只能被迫仰起头看着笑眯眯的太宰治,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怎么了?露出这样的表情。立于这个国家顶点的异能者、身为声名远扬的‘猎犬’,后退可是不行的吧。”太宰治弯着漂亮的眉眼,轻声说道。他握着中也的手腕,将中也干燥的掌心慢慢贴到自己的颈侧:“这是交易的一部分呀,中也。‘你帮我调查车祸,我就帮你调查清楚兰堂死亡的真相’。我是不会在这种交易上撒谎的,这一点,你应该最清楚了不是吗?”

那么为什么现在要后退呢?太宰治微笑着,看着中也的眼睛。


“我……”中原中也后颈上寒毛倒竖。他喉结滚动,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太宰治握着他手腕的力气并不大,中原中也要是想挣脱开他的手,连三分力都不必用上——港口黑手党历史上最年轻的最高干部并不以体术见长。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中原中也怔怔地看着他:“我……我不记得。你说的那些事我没有印象,那些记忆……”

“而且……”

“而且?”太宰治问。

而且什么?中原中也半张着嘴,说不上来。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一半在飞快地重新审视今天发生的一切,一半在思考太宰治所说的这些内容里究竟有没有误导自己的成分。只有在最不引人察觉的一个小角落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所以我对他的那些仿佛不该是六年没见过面的宿敌应该会有的态度和想法……其实都是有原因的。令我感到别扭、奇怪在太宰治的心里怎么好像是特别的存在的那个人,其实是我自己。

那我在不知道那个神秘搭档指的就是自己之前,心里产生的那种烦躁心情……只是对太宰治的无意识的占有欲作祟吗?哪怕我压根什么都记不起来??可那是太宰治啊。我居然会对那个太宰治、那个仿佛天生就该是黑手党的男人产生这样的感情,我是被人打过脑袋吗?

不不,“可能喜欢上了太宰治”的这个世界,听上去才更像是被什么乱七八糟的异能之书修改后的现实啊!


这是一起极为荒唐的事件。但正如太宰治之前在心中所想的那样,假如不是有这样一件事打破了他们两人之间微妙的现状,那么有些事情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想,有些问题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选择去面对。中原中也在被完全修改了过去和记忆的现在,哪怕觉得十分匪夷所思,觉得这个发现可能比“有人用异能道具修改了过去”还要离谱,但却在心中承认了这种心情:“他可能是喜欢上了太宰治”。


中原中也说不出话来。

太宰治用一种几乎称得上温柔的神情和中原中也对视,看着他说了半句话后就闭上了嘴,却仍然耐心地等待着。可无论是他的耐心也好、温柔也好,落在如今这个状况下,都只会让中原中也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他心里隐隐约约的明白一件事:太宰治现在表现出一副“中也想说什么我都会认真听哦”的样子,但大概已经在生气了。他不知道太宰治为什么在生气,不对、他知道太宰治生气的理由,可是他完全没有记忆、没有印象,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太宰治的话,这难道算是他的错吗?中原中也现在脑袋里乱七八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他理亏的气氛,仿佛他是负心汉、故意要忘记太宰治一般。退一万步讲,就算事情真如太宰治所说,有人修改了他的过去和记忆,那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为什么要对他生气啊!真是丝毫不讲道理。

“总之……我知道了,反正无论怎么样,都要先把这个事情解决、把幕后黑手揪出来揍一顿吧。解决了事情后一切都会恢复的。”中原中也保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句。

太宰治脸上的表情似乎和缓了一点。中原中也觑着太宰治的神色,想了想还是觉得莫名其妙变成了“负心汉”的自己有点冤枉,觉得被迁怒的自己真是无辜又委屈,于是没怎么多想,小声嘀咕着补充:“……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不能立刻相信你说的话也是正常吧。”

太宰治:“……”

下一刻,中原中也敏锐察觉到了太宰治周身气氛的变化。没等他遵从本能、下意识地挣脱手腕上的钳制,太宰治已经用空闲的另一只手用力卡住了他的脸颊——有那么一秒钟,中原中也觉得他是想掐在自己的脖颈上的。


“中——也——”太宰治拖长了嗓音,阴森道:“虽说小狗的脑容量一直不太高,但是终于彻底连大脑这个器官本身都丢弃了吗?”


如果说之前的太宰治只是因为遇到了这起事件,在习惯性地对中也表示自己的不爽的话,那么中原中也刚才那句无心之语中的某几个词,则让太宰治真正地火大起来。中原中也被太宰治卡住下巴,嘴巴有点可笑地嘟起,然而他没空去注意这种细节,只是睁大眼睛瞪向太宰治。


“你究竟是觉得证据不足无法相信,还是在本能地回避某种可能?明明有那么多值得怀疑的地方、破绽,中也是真的没有注意到吗?选择去相信一页不知道哪个陌生的家伙写下的拙劣故事,而不相信我?”太宰治脸上的那点用礼貌装点出的温柔彻底消失了。他眼神森寒,翘着唇角冷笑道:“多可笑啊,中也。我们认识七年,十六岁他们说我背叛了黑手党时你没说过、龙头战争时那场牵扯了多方阴谋中的混战中没有说过、这么多年里大大小小的需要把生命交给我的战斗中没有说过,现在你却第一次对我说出这种话呢!啊啊、干脆将今天设成纪念日吧?这是多么值得纪念的一天啊!”

中原中也睁大眼睛,在太宰治的冷嘲热讽中彻底呆住了,好像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太宰治。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可是太宰治毫不留情的连续讥讽让他抿紧了嘴唇。一句接着一句,即使中原中也都听不懂其中几句是在讲什么,然而他本就觉得现在脑袋里一团乱、被迁怒得莫名其妙,在隐忍了片刻之后终于紧跟着发起火来!

他一把抓住太宰治紧紧掐住自己下巴的手,声音从牙缝间挤出来:“是吗?太宰治,那你好聪明啊!不愧是港口黑手党历史上最年轻的最高干部,什么事情都能一眼看穿,什么人都骗不过你,什么阴谋诡计在你面前都是睡前故事。这样的世界在你面前一定无聊得要死吧?所以每一次、每一次,高高在上看着别人在设计好节奏的阴谋中挣扎的人都是你,说不定还要在心里想怎么会有人这么蠢、连摆在明面上的陷阱都会往下跳吧?”

“怎么了,现在要说是我要求苛刻、太自我中心了?中也现在才说这句话是不是有点太晚了!真是奇怪,在车站的时候因为我的三言两语就跟上来的好像是中也吧?在车上明明看出了我有隐瞒的事情却还是选择和我合作的人也是中也吧?我的确早就看穿了这次的阴谋,但我也难得拿出耐心、通过让中也参与调查的方式来告诉你真相吧?反倒是中也,明明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却仍然记着自己那可笑的身份,『猎犬』、『猎犬』的烦死了!明明一直拒绝承认是我的狗,却能轻易地对某个你压根就嗤之以鼻的组织摇尾效忠吗!”

“哈?你在说什么蠢话,谁是你的狗啊!脑袋没事吧?是绷带缠太紧了导致你那颗每时每刻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脑袋供血不足吗?为什么你这家伙会摆出你才是最大受害者的表情啊,太奇怪了吧。你先前让我一起调查的事情,难道我没有相信你吗?你自己都说得很清楚,如果我不相信你,我从一开始就不会让你上车!”

“回避自己的真实情绪会让你觉得更舒服一点吗?中也进入政府机关别的没有学会,这种无聊的话术却学了不少。明明是以‘交易’为名的‘合作’,却说得真好听啊!”

“到底是谁在回避自己的真实情绪,混蛋!你明明知道这次的事件可以解决,为什么要因为我随口一句话而发脾气?承认自己因为被忘记的现状而烦躁不安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太宰治!”

太宰治的脸色一僵。这是中原中也今天第一次,在太宰治脸上看到除了“并不真心的各种笑”和“真心实意的不想露出任何表情”之外的第三种情绪。

“你要求我相信你,好像我应该和你一样,一眼就能看穿所有的魑魅魍魉。确实,我承认,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一天之内我对你做了很多破例的事情: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相信你、参与了你的调查;我和你一起战斗的时候也觉得和你有种古怪的默契;你甚至让我觉得——”

中原中也紧握着太宰治的手腕,力道大到几乎将他的手腕捏断,那句“你甚至让我觉得我喜欢你”几乎已经到了嘴边。中原中也拼尽全力才将这句话咽回去,在怒火滔天之中仍然保留了一线理智,似乎他的心中有一把锁,牢牢将这句话、这件事锁在内心深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不会说出口。

“——你甚至让我觉得,我应该是认识你的。”他硬生生将这句话拐了个弯。中原中也闭了闭眼,盛怒之中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十分可笑。他微微沙哑的嗓音低下来,有些疲惫地开口:“但是无论怎么说,对现在的我来说,我不记得你所说的一切。我因为想要相信你,所以才一直奉陪你的各种调查,你总要相信我这点。换个立场,如果是你遇到这一切,某天我忽然出现在你的面前,告诉你你其实过的是另一种人生。太宰,你难道会不由分说地就相信我、相信一个陌生人吗?你不会的,哪怕你表现得仿佛相信了我,那只是证明你发现了疑点,但你的怀疑绝不会比我少。”

中原中也说得其实非常客观,太宰治清楚。不去相信旁人给出的说辞并非证明他们的愚蠢,相反,因为他们实力超群、本就与一般人不同,所以在“相信他人”和“相信自己”之间,“相信自己”的选择与生俱来,这是强者天生的自信与傲慢。他们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就轻易改变自己的观念或想法。正如中原中也所说,假如太宰治所拥有的不是「人间失格」,某天他遇到了眼下发生在中原中也身上的事情,那么当中原中也找到太宰治的时候,想让他相信自己的难度绝对要比现在高出不知多少倍。


但是“知道”和“认同”,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太宰治凝视着中也,似乎是平静了下来。他卡着中也下巴的手慢慢松开了,指腹摩挲着中也脸颊,摩挲着被他掐出了指痕的地方。在中原中也的话音落下之后,不知过了多久,太宰治才开口缓缓说道。

“几个小时前我在车站见到中也的时候,在那么一瞬间里也曾想过,‘原来七年前没有发生那件事之后延伸出的未来会是这个样子’。我们注定会相遇在某个事件里,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一次错过就永远作为两个陌生人擦肩而过。那一刻我在想,就这么重新认识中也似乎也不错。”太宰治平静道:“但这仅仅只是那一瞬间的想法,随后我就将这个念头扔掉了。因为我认识的不是那样的中也。我们两个人如今的关系是由我们认识之后的每一天所组成的,这七年里的任何一段都不可抛弃,少了一分一毫,我都不会是你认识的太宰治,你也不是我所认识的中也。”

太宰治闭上眼,在沉默了片刻后,忽然轻声说:“还记得刚才我对中也说的事情吗?”

中原中也打开他搭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指,皱眉问道:“……哪件?”

“你的异能,还有魏尔伦。”

又是自己完全不记得的事情。中原中也心烦意乱:“我不记得你说的那些事,我不认识什么魏尔伦。但如果你说的‘二段异能’是指『荒霸吐』那家伙,我……”

“不只是这件事。”太宰治说:“我们先不讨论这个,中也。我们现在先说一说我们要去揍的目标。”

揍人不错。中原中也现在很想找个板上钉钉能为此负责的人、最好还会暴力拒捕,好让他痛痛快快打一架。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回想了下太宰治刚刚说的那些事情:“唔。你刚刚说的事情里,幕后黑手的话……”

在中原中也意识到太宰治所说的人就是自己之前,他们其实还说了很多别的事情。他们说了戒指,说了很多关于太宰治和“他的搭档”的往事,说了那起奇怪车祸的起因,说了“太宰治的搭档”的异能以及兰波、魏尔伦和他们之间的渊源。其实冷静下来想一想,太宰治确实已经用了一种委婉的方法来向他说明一切。

意识到这一点的中原中也抿了抿嘴。他原本想把人推开,把两人拉开到正常的距离再好好说话,现在也因为意识到这点而停下了动作。他低声说道:“你说我……你说‘你的搭档’有‘二段异能’,但如果对方的目标是‘你的搭档’,那么在应对你的方法上就会显现出来:要么在计划前杀了你,防止你对他们的计划有所妨碍;要么会设计一个能将你一起利用的计划,好来彻底使用那所谓的‘二段异能’。”

“可是他们没有。他们在发现我的异能影响了计划之后才想要杀了我。说实话,车站的那场暗杀确实是他们最有可能成功的时机。他们没能在那个绝佳的机会杀死我,我真是替他们感到遗憾。”太宰治轻声道:“‘逐二兔者不得其一’[2],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在那场刺杀之前,不,在刚刚得知中也失踪、众人记忆发生异变的时候,他就已经通过对侦探社和樱井夫妇的调查,发现了社员们记忆变动的方式和樱井夫妇记忆变动的方式,这两种“变化”是有所不同的。这个异能对侦探社大家的记忆修改更加细致,用其他人物替换了他们记忆里中也的存在,删除了他们听说过的有关中也的信息,并用完美的逻辑将这些变化圆了起来;但这个异能对樱井夫妇的记忆修改却十分粗糙,仅仅只是模糊、修改了对时间的记忆,唯一无法解释的是小菊,可由于仅仅出生几个月的新生儿与这世间的联系尚且浅薄,于是,小菊的存在便被简单粗暴地删除了。异能去“主动改变”的侦探社众人以及受到了“被动影响”的樱井夫妇,让他得知了异能产生改变和影响时的“优先级”原则,能通过记忆被修改的程度高低,来判断犯人的真正目标。

在那通电话之后,中也一整晚都没有回来。而比起下落不明的中也,兰堂——兰波先生才是这次异能选择修改的节点,是一切异变发生的源头。如果不是他们无法逆转死亡,那么连“生死”都被改变了阿尔图尔·兰波,才是异能改变最多、所受影响最深刻的那个人。

那么,既然他们无法改变死亡,又为什么选择了这个时间?只是想对付中也的话有那么多的方法可选,为什么要将七年前的尸骨变成七年后的吊唁、要如此高调地举办一场隆重的葬礼?究竟是对方太蠢了,还是他们不得不这么做,他们的目标另有其人?

从这个方向去想的话,和兰波有联系的人只有两个;除去中也,就只剩下了一个。所以他才会在那间茶室门口,问大姐那个问题——


“真是的,明明只是在关心大姐你的健康。”太宰治鼓起脸佯装抱怨,明明是很可爱的样子,那双温柔的浅色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不过,都到了这种缺人的时候……森先生还是不打算公布最后那位的存在吗?黑手党在最近的事件里接连失去两位最高干部,差不多也是时候抹消底层成员们因此开始蠢蠢欲动的心了吧。”

“你也说了,从你还在的那时候起就是这样子,想必鸥外大人这么做总有他的理由。”尾崎红叶随意道:“毕竟,这么多年来,连我们这些同为五大干部的成员都不知道最后一位究竟是谁。”


连同自身存在的记忆都被一同抹消的魏尔伦,“优先级”和中也同等、或者在中也之上。可如果联系到幕后黑手并没有针对自己做出什么措施这一点,显然对方的第一目的并非「荒霸吐」——中也很可能只是第二目标或者“附带品”,很可能被看中的是他“足够好用”的价值,是身为异能者本身的实力,是一颗在迫不得已的重大危机时可以用的炸弹——魏尔伦才是对方的第一目标。那么有能力做出这一切、有强大的情报来源可以知道隐秘的旧事、傲慢到知道他的存在却又不那么重视、贪心到目标同时是魏尔伦和中原中也两个人,同时符合以上四点的组织或者势力已经屈指可数了。可一切到这里的时候都还只是推论,虽说他一般说出口的“推论”都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准确率,但就算是百分之九十九,也还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是错误的。

直到发生了那场暗杀,直到身为「猎犬」的中也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谁有能力做到这一切?谁能够知道应该是机密文件的旧事?谁会自视甚高到设计了一场牵扯到他身边人的阴谋却觉得不会被他发现?谁又会贪心到将魏尔伦和中原中也同时视为目标?

谁会洋洋得意地让港口黑手党声名在外的“重力操纵使”、五大干部之一的中原中也成为一条好用的「猎犬」?


“中也觉得呢?”太宰治看着他的眼睛:“中也觉得谁会认为自己是‘能够同时追逐两只兔子’的人?”

中原中也同他无声对视。

“你想说政府才是这一切的真凶。”中原中也盯着他:“当我出现在你面前的那一刻,你就得到了证据。你从那时起就明白了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准确地说,是当‘中也意外在车站和我相遇’的那一刻。”太宰治轻轻一耸肩,说道:“当我知道你出现在我面前并非是有人特意安排,而是一场意外之后,我就基本确定了我的想法。”

中原中也不说话了。他记起了几个小时前他们两人的相遇,记起了在车上时那场不见刀光剑影的交锋。当时太宰治一语道破了他身为「猎犬」来到横滨的任务,意识到他在车站内之所以对栗山警部隐瞒了来横滨的真实目的、对警方选择隐瞒,是因为这次秘密出行的阻力来自内部。但他还会和「猎犬」的二把手进行通话,就说明是更上层的人在阻止「猎犬」的调查。然而身为“疯狂军医”的森鸥外和他一手创立的港口黑手党早就在「猎犬」的监控名单上,他们对五大干部之一的兰堂的死亡进行确认只是例行公事。

“当然,继续深入考虑的话,从‘为什么事情过去六年了政府才突然想到要找出魏尔伦’、‘为什么将中也视为第二目标’之类的方向思考一下,很容易就能猜到‘既然是突然想到、就说明是有人忽然提起’。再查一查最近的新闻、打听一下政府内部的消息,会发现两周前法国为日本制定了一系列贸易友好政策。那么这个忽然提起的‘某方’,究竟是谁就一目了然起来——”

太宰治不紧不慢地说道:“结果显而易见,这次的事件源自于本国政府接受了一笔他们无法拒绝的交易。我猜应该是不久前的『白麒麟』事件中,最后敦君、芥川和小镜花三人打败了异化涩泽的事情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毕竟那一天来自英国的燃烧机已经飞到了境内,当时全世界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横滨,而小镜花的身手自然落到了有心人的眼中——他们会注意到,这个可怕少女的战斗技巧非常像某个人——某个据报告称六年前就死在了日本的男人[3]。可他们稍加打听就会发现,小镜花从父母双亡的可怜孤女到她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也不过是最近的事情。”


这已经涉及到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博弈。六年前的「暗杀王」事件之后,以英法为首的欧洲联合调查团在横滨停留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为了防止异能研究相关的机密被日本政府得到,他们拒绝了官方人员的插手,转而接受了从头至尾都是亲历者的港口黑手党的协助。那时候负责接待——负责欺骗——对方的人正是太宰治,他乐在其中、并且完美无瑕地完成了这项工作。一个月后,联合调查团完全没有察觉到“魏尔伦尚且存活”这件事,带着一堆研究资料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直到不久前的「白麒麟」事件发生,让有心人注意到了与曾经的「暗杀王」的身手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女杀手。从一系列动向看,这次事件似乎仅仅只是法国与日本政府的合作:法国提出交易,手上恰好有一个适合拿来利用的实验项目的日本政府负责动手。会如此低调,也许是为了瞒过英国人的耳目。为什么英国人没有在那场纷争之中注意到泉镜花?是巧合,还是在等待坐收渔翁之利?身为异能研究大国的法方六年前选择踹开日本,那么如今为什么又选择合作?这些太宰治都不在乎,因为那些和他、和中也都没有关系。

他只要知道谁需要为此买单就够了。


太宰治一口气说完这些后似乎是累了,也似乎是觉得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实在是无聊透顶,如果不是为了向中也说明情况,他根本不想耗费精力和口舌去一条条解释他在两人相遇的那一刻就想明白的所有事情。他长叹一口气,俯身轻轻将额头抵上中也的额头。中原中也还沉浸在太宰治所讲的证据里——起码政策或者内部消息他都可以打探到——因此慢了半拍才注意到他的动作,轻轻“嘶”了一声。

“……喂。”中原中也说。

太宰治没有理会他的提醒。中原中也只好不自在地动了动,又在听到太宰治的叹息后停下了动作。太宰治离得太近了,因此他的目光无处安放,只能有些别扭地垂下眼,感受着额头上传来的那一点触感,心想太宰治黑色微卷的额发和看上去一样柔软。

然后,中原中也听到太宰治轻微沙哑的声音在距离自己极近的地方响起。

“假如我刚刚所说的这些,全部都是虚假的谎言。那么中也为什么会恰好住在这家旅馆?昨晚距离这里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发生了爆炸,你那优秀的五感和警戒心却没有捕捉到一点动静吗?我们在到达车祸现场之后,下车前中也为什么会生气?当时你好像将我的形容理解成为了我所要找的人是‘恋人’——我有恋人这件事会让中也生气吗?”太宰治轻声问道:“刚才我们吵起来的时候,中也最后的那句话,那句,其实原本并不是想说‘我应该是认识你的’吧,中间的停顿好微妙,而且中也说谎的时候不会看我的眼睛哦。”

中原中也的脸色变了。太宰治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又说了那么多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原来是等在这里!他的后背一阵寒意,下意识后退却已经抵住了墙,于是只能偏过头想要避开太宰治。

“你受伤发高烧,现在烧坏脑子了吧。”中原中也隐隐咬着牙:“闭嘴。”

太宰治抬手,手指重新卡住了中原中也的脸颊不让他躲避,也不让他转移话题:“今天不仅仅是因为这一件事在生气吧,中也难道觉得自己隐瞒得很好吗?我给你看的那枚戒指、对你讲『白麒麟』的事情、对你讲我曾经一度死去,中也,那时候你为什么那么生气呢?”

“我没有。”中原中也脸色难看:“太宰治!”

“你有事情在瞒着我,中也。”太宰治平静道。


中也有事情在瞒着自己。这是经过这件事之后,太宰治才意识到的。他和中也经常两三个月不见一面,见面之后的事情总是那几件:做爱、吃饭、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嘴、聊些没营养的话题,或者一起低声嘲笑他们最近处理过的事情中的愚蠢敌人……除了这些之外基本不会做别的事情,和以前太宰治没有离开黑手党时的关系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有很多事情,太宰治不会及时察觉再正常不过。这次发现的这枚戒指也是,太宰治并不觉得一枚戒指会让他们的关系发生什么真正的改变,以至于一开始并没有多想,只以为中也最近遇到了什么事,才忽然想到了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直到他意识到这枚戒指的含义似乎并不如他一开始所想的那样浪漫。

哀悼珠宝。他在想到了这个可能后,第一反应是“中也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下不为例,再来一次他绝不会用这种两人可能一起去死的方式救人”,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报复,眼前几乎能浮现中也对自己竖中指的模样。即使如此太宰治也只是在心里撇撇嘴,仍然不以为意,因为就算事情重来一万次,中也还是会来的。无论是「白麒麟」的事情还是之前对Guild作战时再次联手的事情,甚至是导致「双黑」这个暗语兴起的龙头战争、「暗杀王」事件、先代复活的谣言,所有的一切重来一万次,自己也好、中也也好,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中也用这样一枚戒指来报复自己,有点像小狗不爽的吠叫,但自己叫他时还是会乖乖来,因为小狗就是这样的生物——

但真的是这样吗?仅仅原石就价值五千多万美元,更不要说这其中涉及到的人脉关系,还有难以找到的、可以按照设计对宝石进行极高难度切割的宝石切割师。无论哪一点都能让这枚戒指的价值一再翻倍,中也真的会为了一个简单的恶作剧来耗费这么大的力气吗?为了一场他明知道自己下一次还会奉陪的疯狂?

这枚价值连城的钻戒究竟是给他的,还是中也给自己的?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中也意识到了什么、又决定了什么?

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情是什么呢?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中也了。”太宰治扶着中也的脸颊低喃。他俯身让两人额头相抵,终于偏头吻上去:“……所以,告诉我吧,中也。”


中原中也完全没法动弹。他的身体比他的内心诚实数倍,这个吻堵住了他一切想说的话,甚至把他的想法也一并切断了。他僵硬地承受着太宰治嘴唇微微发凉的、柔软的触感贴过来,在自己的嘴唇上磨蹭。湿热的舌尖仿佛描摹自己的唇形般沿着唇缝舔弄,在引导他来回应。

“唔、等下……等等。”中原中也间隙艰难道:“太宰……”

“告诉我,或者把嘴巴张开,让我吻你。”太宰治亲吻着他的嘴角,低声道:“中也现在只有这两个选择哦。”

事情突然变幻发展到这一步,以至于中原中也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其实根本没必要遵守这种霸王条款。他只是愣愣地想:我完全不记得你所讲的东西,怎么告诉你答案?然而太宰治在用带着枪茧的指腹磨蹭他的侧脸,催促似的。于是中原中也只好选择另一边,他的身体替他做出了回答——他并不抗拒、甚至在期待这个亲昵的吻。

太宰治再次落下亲吻。中原中也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甚至按照他要求的那样微微张开嘴,舌尖搭在下唇上。太宰治缠住了他的舌尖,用唇舌将他的舌尖推回去,然后勾引般舔弄着他的上颚和齿列——他熟知中原中也每一个感到舒服的、喜欢被舔弄的地方。中原中也完全没办法招架他这种亲法,只觉得脊柱上不时窜过一阵微小电流似的,不由自主去追逐更多。他试探地挪动自己的舌头,恍惚中觉得自己应该做过很多很多次这样的事情——踮起脚和眼前这个男人接吻,像这样亲昵地唇舌交缠。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两人的嘴唇分开后都有点气息不稳。太宰治卡着中也脸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摸索着握过他的手腕、继而和他十指相扣。他扣着中也常年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的这套动作显得十分熟练,在扣住之后会轻轻摩挲他敏感的指根。

“不是‘没有谈恋爱的时间’吗?”太宰治的嘴唇还蹭在中原中也脸边,小声笑道:“接吻的时候却很熟练呢。”

他用膝盖蹭了蹭中原中也已经起了点反应的腿间:“‘自己确实失忆了,以前其实有很多和我接吻做爱的经历’,和‘虽然没有经验,但身体非常淫荡,所以非常热情地回应了我’这两种理由,中也更喜欢哪一个?”

“闭嘴!”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地骂出声。太宰治放在衣兜内的手机在这时忽然响起。短信进来的嗡嗡声让中原中也一下子回神,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于是面红耳赤,红晕转眼间已经蔓延到耳根。他脑袋里嗡嗡作响,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在思考自己中了什么异能才会让太宰治为所欲为。然而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回应确实是事实,中原中也想骂的话在嘴边转了几圈都咽了回去,最后狠狠瞪着他:“……变态!”

“嗯嗯。”太宰治随意地应了声,这话对他根本不痛不痒。中也在床上被操狠了的时候经常这么骂他,早习惯了。他从衣兜内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中原中也趁机将人推开,觉得一定是房间角落的空气不流通,自己大脑缺氧才会做出这种事。

太宰治拿着手机,忽然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看,中也。”他将手机调转方向,屏幕面向大步走到桌边拿起水瓶喝水的中也:“我说了吧,线索会自己送上门的。”


坂口安吾在十秒前发来短信:半小时前一家大型国立研究所遭窃报案,称这家研究所里的一间实验室遭到了不明人士入侵,该实验室用于进行编号为B7093的实验项目。据报警的研究员称,他们刚刚发现有一份该实验项目的实验品被调换了。


中原中也脸上和耳朵上的烫意还没消退,短时间内连太宰治这个人都不想再看到了。他怀疑太宰治是算好了时间,算准了自己的反应:就算自己恼羞成怒,在线索面前也只能捏着鼻子、把个人情绪放在后面。

不如说绝对是算好了,这个阴险的混蛋!

中原中也一把夺过太宰治的手机,压根不接他的话。然而等到把这条言简意赅的短信看完,中原中也皱起眉,发现自己确实顾不上那区区一个吻了。

而太宰治在这时恰到好处地提醒:“之前的电话里,安吾提过那个研究『书』的作用、目的是做出相同效果或者次一级异能道具的实验,编号似乎是‘B’。”

“在这个时候‘忽然发现失窃’,然后自己报警了?”中原中也拿着太宰治的手机,站在原地沉默了两秒,冷笑道:“巧合过了头,就不算是巧合了。”

“说明两次刺杀失败,终于让他们觉得事情的走向不太对了。”太宰治抱着手臂斜倚着墙面,懒洋洋笑道:“既然先一步报警撇清关系,那么就是打算及时止损……下一步就会灭口所有知情人吧。”

中原中也瞥了他一眼。他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在那一个半哄半骗的吻之后似乎情绪稳定了不少——即使先前也并没有把不爽和烦躁表现出来。明明生了这样一副风流漂亮的样貌,在某些事情上却意外地像小孩子一样幼稚啊。中原中也心情复杂地想。

他转过眼神:“你早就想到会变成眼下这个局面了吧。接下来怎么办?对你来说,接下来的行动可不会像刚才那样不受一点阻力了。”

能够修改现实的异能道具、并且的确可以投入使用这种事,用脚趾想也能知道绝不能泄露出去半点消息。公众、媒体乃至其他国家,绝不能有任何人听到风声,否则下场可不是“一场巨大丑闻”那么简单。

太宰治无所谓地笑了笑:“我猜方式不会太‘官方’,否则就是不打自招了。要么他们会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我头上、要么他们会选择用更隐蔽一些的方式……当然,最大的可能是同时采用以上两种选择。”

“如果你现在跟我回去,起码在『猎犬』驻地里我能保证你的安全。”中原中也颔首,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同时说道:“但不会很长久。一旦他们发现方法行不通,下一个负责来杀你的就会是『猎犬』——就会是我。”

“喔,这句话意外地有吸引力。”太宰治说:“如果走到那一步了,中也要怎么做?来杀我吗?”

“在事情走到那一步之前就解决掉啊,笨蛋。”中原中也弯腰把喝完的水瓶放在垃圾袋里。

“也许‘那一步’会比中也想的要来得更快也说不定。”太宰治在他身后说。

“什么?”

中原中也一身便装,在屋子里脱下了外套,上身只有一件柔软的圆领白T。太宰治端详着他弯下腰时显露出的一段漂亮腰线,在安静了片刻后才接着说道:“我是说,如果现在摆在中也面前的是两个选择……‘相信我’和‘听从上级的命令’,中也要怎么选呢?”

“突然之间说什么……”中原中也直起腰来回身,对太宰治挑眉:“别给别人出这种难题。『猎犬』现在暂且还没有抓你的理由吧,在那之前就把事情解决不就好了。而且,这事情归根究底也在『猎犬』的负责范围内,如果真出了这样的事情,我那些同僚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太宰治笑起来:“但我忽然记起来一件事。”

“唔。”

“在中也如今的认知里,你会‘在昨晚来到横滨’,是『猎犬』打算核实兰堂先生的死亡时,遇到了来自更上一级的阻力吧?不会是那么明显的命令,我猜,也许是一件临时的工作,将一起突发事件交给你们来处理之类。”太宰治说:“我虽然不认识『猎犬』的诸位,但也多少听过他们的事迹,认为他们实在不像是只会听从命令的愚蠢之人。所以我才做出了那样的猜测,认为你‘来到横滨’是出自他们的秘密指令。因为你那些同为『猎犬』的同伴们对来自上级的命令起了疑心。”

说得一点不错,准确到仿佛太宰治前一晚就坐在「猎犬」驻地的会议室里。中原中也没有作声,他抱着手臂,打算听听太宰治的脑袋里又冒出了什么奇妙小想法。

“如果是之前的话,中也不知道我告诉你的那些事情也就算了。可是,如果中也在知道了这些隐秘之后,再去揣测你们那些所谓‘更上一级’的人的想法呢?”太宰治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轻轻歪过头说道:“那些人……那些下令将一位‘黑手党的最高干部’神不知鬼不觉变成一条‘猎犬’的负责人,在看到你和我混在一起的时候、在看到事情有可能会败露的时候,你觉得他们心里会怎么想?现在葬礼还没有举行,可能会引出来的人还没有引出来,如果在这时事情暴露,那他们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要面对『猎犬』的质疑——『猎犬』的队长,那位福地先生可不是好说话的人;而港口黑手党也不再是六年前的那个‘区区非法异能组织’了。早已经拿到的那张‘异能开业许可证’先不说,我记得不久前的神奈川县议员换选中,新上任的那位背后正是有‘森氏财团’的一份资助。”

“你到底想说什么,”中原中也揉了揉额头:“有话直说。”

“哎,明明都已经说这么直白了。”太宰治叹息一声,接着又挑起一点嘴角,微笑道:“也就是说,他们为了及时止损,最起码也是为了不要同时面对这次被牵扯进来的各方对他们施加的压力,他们会选择用尽一切办法、用最快速度来杀死我。并且在这之前,他们会先从你身上下手,让你离开我身边。”

“……”中原中也说:“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向『猎犬』施压、把我调回驻地?”

他的外套就挂在旁边,太宰治走过去,从那件冲锋衣外套中摸出了中原中也的手机。

中原中也皱起眉,直白道:“我不觉得他们会成功。就好像副长和队长会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起疑心一样,他们在这个时候将我调回去,会用什么理由?我和一个可能牵扯进‘兰堂死亡’事件的前黑手党干部混在一起、有背叛的可能吗?这么蠢的理由,会相信的人才是白痴吧。”

“他们不必要相信。可是你也说了,这件事在开始时他们就已经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调动’而起了疑心。”太宰治摊开手,他的掌心里放着中原中也的手机:“他们不一定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一定会怀疑有‘什么事’发生了——这种情况下,假如有上级命令告诉了他们一条真假参半的消息,将这次异变的幕后主导者的线索全部引向我,同时说明你和我在一同行动,你觉得你那些‘同伴们’会做出什么决定?”

仿佛一切都是被计算好的,也往往在这个时候,才会让人记起这个总是提不起精神、总是懒洋洋的好看男人的过去永远和“恐怖”、“危险”之类的形容词牵扯在一起。在太宰治的话音落下之后,放在他掌心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大仓 烨子」。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如此写着。


而太宰治笑眯眯地,以手机铃声做背景音,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下去:“——他们想必不会怀疑同伴,可是既然有这么一条指令,他们会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也无可厚非。但是,如果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发现了‘被上级怀疑背叛的同伴在说谎’……如果发现了这种情况,他们又会想什么呢?”

中原中也的脸色微变。他看了太宰治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微抿了下嘴角。

铃声响到第三声,中原中也走过去,伸手拿过了自己的手机,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这里是中原。”中原中也开口道。


“咯咯!”年幼少女骄纵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哟,中原!有在好好执行任务吗?如果你在偷懒的话,小心我把你的手脚都斩断、然后用来装饰我的盆栽呐!”

“副长。”中原中也礼貌道,对少女独特的问候并不放在心上:“请放心,关于‘兰堂死亡’的事情正在顺利调查中。我确实发现了一些疑点,等获取更多确凿证据之后,会对队长进行详细的汇报。”

“是嘛是嘛,看来你有在好好工作,那么这次也没法用你的鲜血来装点我的鞭子了,真是遗憾呀!”大仓烨子用娇俏悦耳的嗓音不停说出恐怖的话语:“那么,他的死果然有疑点吗?是足够将港口黑手党连根拔起的铁证吗?”

“不,目前能确定的是他的死亡确实存疑,但恐怕和我们一开始所预想的有所差别。”中原中也平静道:“还没有发现那样的证据。”

“哦?那可真是期待,希望中原你能发现一些让我觉得足够有趣的事情——”大仓烨子说到这里,话音忽然一转。她笑着说:“不过,我刚刚也收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信息,和你那边的事情也有联系。”

中原中也没有回答。

显然大仓烨子并不在乎他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我接到线报,现在横滨发生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有人用一样危险的异能道具改变了‘过去’,让现在的横滨变得乱七八糟,听上去真是很好笑。线报称,是那个名叫‘太宰治’的前黑手党成员做了这一切。”

“……”

“喂,中原,”大仓烨子漫不经心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发梢,用肩膀夹着手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问道,“我听说你和那个‘太宰治’在车站见面了。横滨警方报告称你见义勇为,从一名枪手手中救下了他的命,还真是巧呐。那么之后呢?你知道这位罪人的去向吗?”

中原中也拿着手机沉默。他抬起眼睛,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太宰治。

太宰治在他复杂微妙的目光中,极缓、极慢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猎犬」不会污蔑太宰治。这不是说「猎犬」中的每一位都怀抱善良和正义,而是在说,「猎犬」不会接受自己被彻底愚弄的局面。如果一切真如太宰治所说,那么就算此时此刻他对大仓烨子坦白一切,然后就在这里将太宰治带回「猎犬」驻地,太宰治也不会死。「猎犬」不会让人在自己眼皮下杀掉自己的嫌疑人。太宰治会在一切都真相大白后被洗清嫌疑。

但是,那是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之后。在那之前,太宰治会接受「猎犬」的调查和质询,那可不是在警署的审讯室里接受问话那么简单的事情。「猎犬」可不会在乎嫌疑人的人权,他们只在乎真相。所以,所谓的“调查”和“质询”,说是拷问也丝毫不为过。

他要在大仓烨子面前撒谎吗?


电光石火间,中原中也忽然想明白了太宰治刚才的话——“中也会如何选择”。

他想看到的就是这个。太宰治想看到的就是眼下这一幕,自己做出选择的这一刻。



不动手了吗?真遗憾啊。

明明“因为我而遭到组织追杀的中也”的剧情也很让我期待的。



脑海里似乎响起了模糊的声音。中原中也握紧了拳头。

他直视着太宰治,对通话的另一端平静地说道:“……不。那之后我就和他分开了。很遗憾,我并不知道太宰治现在在哪里。”

“是吗。”大仓烨子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他的答案:“那么,等你的下一次汇报。中原。”

电话挂断了。


中原中也将手机随手塞进衣兜里,然后从墙上拿下了自己的外套。太宰治看着他的动作,有好几句想说的话,不过临到头却都没说出口。

“别傻站在那里了。”中原中也不耐烦地说着,拿出车钥匙,又把止痛药丢给了太宰治:“虽然我刚才那么说,但是这种谎言瞒不了他们太久。现在解决事情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在我那些同伴追过来之前把事情都查清楚。”

他条理清晰,说明刚刚的谎言并非一时热血上涌,而是在清楚认知到这么说的后果、并且考虑好接下来要如何应对之后的结果。

“我们现在就走。”

中原中也抬起头,看向太宰治。明明并没有恢复记忆,但他那双蓝色眼睛和太宰治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中原中也挑起嘴角,带着几分嚣张笑起来:“去把该揍的人揍飞吧,搭档。”

[1] 既然你觉得……理所当的吧:化用自《文豪野犬》第十一话 来自往昔之日的… [2]逐二兔者不得其一:日本谚语,原文为「二兎を追う者は一兎をも得ず」,意为同时追逐两只兔子的结果只会让两只都跑掉。 [3] 像某个男人:“他在地下训练场,将自己的暗杀技术和知识灌输给黑手党的精锐。银、泉镜花、还有其 他很多人。受他熏陶后的黑手党杀手,都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了一流的暗杀者。”——出自《STORM BRIN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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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omment


435121896
Dec 10, 2022

啊……他好爱他。(感觉老师将原作拔高到了一个它本不该有的高度,zwkfk给老师磕一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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