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空气中只剩下激烈相撞的残影。
常人的视力、不，即使是大多数精于战斗的异能者也无法分辨清楚，因为动态视力无法跟上那两人的动作，留在视网膜中的影像仅仅只有他们出手相接的那一刻，零点一秒后他们的身影便再次消失，错身分开的同时后撤。
大仓烨子脸上露出狂气的笑容。她没有给中原中也更多反应的时间，硬质皮靴在地面上轻轻一点的那瞬间，她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下一秒便出现在中原中也眼前！
“砰！！！”
中原中也抬起左臂硬接下了这一飞踢，同时右手瞄准咽喉、化拳为掌，疾速向停留在空中不可避免露出空当的大仓烨子刺去！大仓烨子冷笑一声，以两人拳脚相接这个姿势直接出手，格挡开直刺至眼前的手掌后顺势卡住对方，紧接着右手握拳对准了中原中也暴露在自己面前的肘关节，却在同时身下一空！——中原中也撤开了挡住大仓烨子飞踢而来的右腿的手臂，趁她下落的刹那猛地抬高膝盖直击她的心脏。大仓烨子迫不得已放开了中原中也的手臂、借力在空中飞身跃起以此来卸掉这一击中的大部分力量，即便如此，正中胸口的膝击也让她不由得面孔扭曲了一瞬。一人吃了一记后，短暂拉出空隙的两人同时出手，瞬息间已经又过了数十招！
仅仅只是在方寸之间的格斗却十足惊险。最后一拳后，大仓烨子几个起跳拉开两人距离，手指绕了绕垂落在自己肩膀上的发丝，上扬嘴角大声笑道：“咯咯！我就知道，中原。在我们五个人里，和你打架的过程一定是最讨厌的。”
中原中也活动了一下刚刚硬接下一击强袭的右手臂，手指张开又握紧。然后中原中也才耸耸肩开口道：“彼此彼此，副长。”
经过无数次改造实验的大仓烨子，其皮肤强度已经能够媲美钢铁，力气也恐怖到可以与疾速撞来的小型飞机玩相扑[1]。说她的一拳一脚皆如炮弹也丝毫不为过。然而中原中也同样并非普通异能者，原本他的体术就已经超乎寻常，更不要说每一拳每一踢经过重力加持之后的效果。也正因如此，平时面对子弹时都会空手接下的大仓烨子才会避开他的掌击和膝击，因为中原中也的力量的确足够可怖。如果被他正中心脏，那么即使有钢筋铁骨的保护也会受到重伤。在瞬息万变的战斗中进行实时分析，精准并迅速地判断出敌我力量差距、敌人的战斗实时能力和作战技巧，是每一个精于战斗的异能者的基础课。
所以从一开始，大仓烨子和中原中也便都清楚这场战斗一定足够缠人。因为从力量来说他们不分上下，战斗方式则都偏向拳脚和力量进行主导并碾压的格斗技；再加上两人都不是那种高大壮实的体型，以至于他们连作战思维和作战习惯都有一定程度的重叠。
真是麻烦的对手。他们两人同时心想。
“副长——”一直站在旁边并没有出手的条野采菊将手拢在嘴边，提高了声音对这边说道：“以防万一，还是要提醒您，在战斗时请注意不要破坏这里的机器！如果国家研究所的超算中心被我们砸成废墟的话，副长——把您今年的薪资和我们所有的经费全用上大概也赔不起那个天文数字哦。”
“闭嘴，条野！”大仓烨子挑高眉梢，冷哼道：“再让我听到你在那里说风凉话，小心我把你的四肢都斩下来！在这种打架的场合，你也派不上用场，还不如快点去抓住那个叫太宰治的小白脸！”
“虽然我也想这么做……”条野采菊歪了歪头，说道：“不过遗憾的是，除非毁坏这里的特殊墙壁，否则现在我无法离开这里。”
“哈？！”
和大仓烨子的战斗开始后，中原中也无暇他顾，早已放开了条野采菊身上的重力控制。然而不知道离开这里的太宰治是如何做到的，他从外部启动了这层超算中心的防御装置，让这里变成了密闭的空间。也就是说，他们三人现在被封闭在了这里。
大仓烨子啧了声：“这么说，你现在就是一点用处都派不上的废物了。”
条野采菊无辜地说：“但是换个角度想，二对一的话，就算是中原……又能坚持多久呢？抓住中原的话，在太宰的面前对叛徒处以极刑。我很想听听他们两人的心脏与灵魂能奏出怎样美妙的音乐来。”
大仓烨子：“无聊。”
中原中也：“变态的恶趣味。”
条野采菊：“……”
“那种恶趣味我可敬谢不敏。”中原中也说：“而且，那种威胁算怎么回事……就算我在那家伙面前死掉，他也不会做出你想要的反应的。哈，他就是那种薄情男人啊。”
“谁知道呢。”条野采菊的笑容让人无法分辨他的真意：“啊啊，对了，中原还不知道。副长她刚才说了‘中原会包庇那个男人是因为喜欢他’这种话哦。”
中原中也：“……”
“咯咯咯！”大仓烨子点头：“没错，我的确对条野这么说的，并且还打算在回去之后把这件事连同你背叛的事一起告诉队长和铁肠。你有什么意见吗？”
中原中也：“…………”
他的身影忽然从原地消失了。
“轰！！！”
大仓烨子在他身影消失的那刻大笑着向左闪去，下一刻中原中也出现在她刚刚所站的位置，重重一脚踏下的力气甚至让特质的合金地板直接崩裂！
“可恶！这种胡说八道真让人火大！！！”中原中也怒吼。甚至在怒火导致血液冲上头顶后，他的动作和反应速度都比之前更快了。中原中也几乎是在踏裂地板的同时回身追击，两人的速度几乎不相上下，每一个加速与变向的时机都拿捏得一模一样。大仓烨子在转移腾挪间大声笑着，戏谑道：“怎么了中原，被说中心事了吗！”
双方速度相差无几，而对面又是两个人。中原中也虽然在战斗，但无时无刻没有分出一丝精力，来提防一直在旁边围观好戏的条野采菊。也就是说，拖入持久战对他不利。
速战速决。
即使嘴上怒吼着，但中原中也的内心在战斗时一直异常冷静。或许是因为站在对面的不是普通敌人，而是凶名在外的「猎犬」。他十分清楚，自己但凡流露出一丝破绽，就会如字面意义那样被“猎犬”撕咬殆尽。
「重力操作」！
异能的红光迅速铺开，疾驰中的大仓烨子身形猛然一滞。利用这一秒都不到的时间，中原中也已经追至她身后。大仓烨子此刻背后的空当大开，而疾驰中的惯性让她几乎避无可避。中原中也没有错过这个时机，双手握拳，对准大仓烨子的后心狠狠砸下！
「重力操作」十分好用，中原中也清楚，可是他同样清楚这种仿佛没有敌手的异能力，在遇到和自己同级别水平的怪物时所起的作用非常有限——见招拆招是他们这些人的必修课。当战斗跨入更上一层的境界，在这里的怪物们的互相战斗，凭借的就绝不仅仅是异能力：谁能更熟练、更为精准地操控自己的异能，谁能利用自己的异能、甚至对方的异能在战斗中创造一瞬的机会，谁就会赢。
果然。下一刻，他听到大仓烨子轻轻一声冷笑。在重拳砸上自己之前，大仓烨子借助了施加在身上的重力抢先一步重重击向地面！“轰隆”一声地板裂开，大仓烨子利用这强挣出的片刻空隙双手撑住地面借力强行半扭身体，如钢鞭般的踢击袭向中原中也因攻击而无暇回防的左侧太阳穴！
“砰！！”
一声闷响。中原中也飞出，换大仓烨子扭身追上他的身影追加攻击。合金地板以及下方的水泥层不断碎裂，激起了大片细尘。两人在灰白尘埃中再次拳脚相接，大仓烨子在察觉到自己握住了对方手腕后直接发动了异能！
「灵魂的喘息」。大仓烨子的异能是“操纵触碰者年龄”的能力，她利用这能力将敌人的身躯老化或幼化，让他们变成无法再战斗的脆弱体质，然后将敌人从肉体和心灵上一并击溃。
但这个能力有一个限制条件。
烟尘散去，大仓烨子啐了一声。她哼道：“我猜也不会那么简单。”
中原中也仍站在原地，缠在他手腕上用以挡住大仓烨子的直接触碰的是刚刚被他们打碎的合金地板的碎片。大仓烨子的异能力确实非常强大，但是有一个限制条件，那就是必须要直接触碰到被操纵年龄的对象。
“虽然我觉得，我即使老了也会是最帅的老爷爷，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合金碎片被操控着卷上大仓烨子的手腕，中原中也以这一点为轴，操控着合金碎片的重力直接将人甩飞了出去！
“战斗中还是算了。”中原中也说。
烟尘中闪过一道残影，被狠狠砸进墙壁以至于额角出现血痕的大仓烨子从烟尘中抢身飞出，大笑着再次袭来！
“轰——”
双方都已经结束了热身，接下来才是动真格的。巨力、疾速、格斗和异能掺杂在一起，导致这场战斗的状况瞬息万变，每一秒的战局被投映在大脑中时都仿佛被无限拉长。
假动作。她在意图拉近与我的距离。速度还在上升，刚刚她用了几分力？她在第三次瞄准我的右手攻击，是她的进攻习惯、还是给我设下的陷阱？
只要一步没有判断正确就会全盘皆输的战斗，中原中也在赌上了生死的这一刻反而异常清醒。他清楚地知道，只要自己在这里输掉，那么自己以及已经先一步离开的太宰治都会丢掉性命。他现在踩在那条决定生死的界线上，无论防守的速度还是挥出拳头的重量，只要稍差一步，那幼小的死神就会将镰刀横在他的脖颈上。
不过，这种决定生死的战斗他经历过无数次就是了。
从十六岁他加入「猎犬」……不，从他在那场大火之中睁开眼后，他就在不停地经历各种战斗、面对各式各样心怀不同鬼胎的敌人。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正是因为已经习惯了，所以他很清楚：想要从各种或强悍、或狡猾的敌人手中赢下来、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只有永远抬头向前。
中原中也抬手以同样的速度不断格挡如狂风暴雨般落下的拳头。然而在这时，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模糊的片段，如同走马灯一般，都是那些过去的战斗的场面。其中有一些中原中也还记得很清楚，但有一些他却不太记得了。金发的、苍白的身影，他和这样的男人战斗过吗？
眼前不断闪过如同被薄雾笼罩般模糊的场景，中原中也眯起眼尽力想要看清，想要记起那一幕幕所代表的往事。他看到了很多面孔模糊的身影，他们高矮胖瘦、年龄性别都各有不同。中原中也隐约记起那些都是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但他们都是谁？
不对。
他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好像不仅仅是这些人。
还有一个。
应该还有一个人才对。
“在和副长的战斗中也能分神吗？”条野采菊的声音忽然在中原中也耳边响起：“即便是你，这种失误也会要命啊。”
快成残影的刀锋从背后袭来，而大仓烨子从前方挡住了中原中也所有能闪避的方向！在风压甚至已经将中原中也的T恤割出一道裂缝、雪白锋刃即将劈开血肉的那一刻，中原中也轻轻叹了口气。
“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刚刚那一刻的分神仿佛只是单纯的演技，中原中也在危机抵达前一秒甚至偏了偏头，对从身后袭来的利刃说道：“你说得没错，条野。即使是我，也不想面对以你和副长为对手的车轮战啊。”
“锃！！！”
刀锋在贴上中原中也的那一刻便无法再向前推进分毫。“是陷阱”这个想法出现在条野采菊脑中的那刻，中原中也侧身抬手、同时控制了两边的重力仅仅一瞬又松开。他利用这一秒的「重力操控」错开他们的攻势，而自己从他们两人前后夹击的险境中脱身而出！
条野采菊在自己的刀锋落空的那刻就明白了局势，于是没有任何耽搁就发动了异能，以粒子化的状态让过了径直撞过来的大仓烨子。两人同时回身拉开架势，此刻“猎犬”森白的犬牙上无比清晰地倒映出中原中也的身影——
条野采菊说得不错。即使是中原中也，同时面对「猎犬」中的两位也会足够头疼，他的胜算微乎其微——前提是，这真的是一场一对二。
“连这一步都被他算到了吗……”中原中也叹了口气，继而咬牙：“真是不爽！”
这句话话音未落，没等大仓烨子和条野采菊反应过来他们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发生在这栋研究所内部的爆炸轰鸣声就骤然接连响起！那可怕的轰响愈来愈近，条野采菊已经猜到了这里发生了什么，平静温和的笑容第一次从他脸上消失了。
“啧。”他皱眉：“他居然没有离开吗？”
无需多言，条野采菊直接停下了攻击，发动异能将身体再度粒子化；而大仓烨子也在重重一声咂舌后重重一踏地面、娇小的身影紧跟着消失——
喀啦。
他们的身影凝滞在原地。两人的脸色同时一变。
中原中也在此时再次伸手控制住了两人身上的重力。他站在隔着楼板传来的轰响声中心，上扬嘴角对他们笑起来，显得格外邪性。
下一刻，他们这一小块区域的楼板整个坍塌了。
“轰——！！！”
天旋地转，黑暗和灰尘一齐涌上来，巨变之中根本没有落脚点和借力点，以钢筋水泥和特殊合金制成的楼板碎块顷刻间掩埋了三人的身影。即使中原中也早知道这个计划，在突如其来的坍塌中也只能尽量蜷缩身体保护要害，根本不知道这下坠的趋势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这样径直从走廊滚出去然后掉进大楼中间的巨大天井——这可是六十六层！
不过他在这样想的下一秒，也不知道太宰治是如何办到的，一片混乱间中原中也感觉到有人猛地扯住了自己的手腕。摸索着反手扣住对方，顺着对方的力道尽力一扑，下一刻中原中也就灰头土脸地从还在不断发出轰响下坠的碎块废墟中挣扎出来，径直砸在了太宰治身上。巨大的惯性让两个人在地上滚了足足四圈，最后狠狠撞上一块翻起的水泥板才停下。
“咳咳咳咳……”中原中也不断咳嗽着，觉得口鼻间全是泥土和尘埃，真是惊心动魄地体验了一把被活埋的滋味。而在他身侧，瘫在地上的太宰治也在剧烈咳嗽。不过他倒不是被呛到，而是因为中也扑过来、两人在地上滚出去的过程中，让他的后背不幸砸上了突起的钢筋水泥。要是中也的力气再大一些，他都怀疑自己会肋骨断裂、然后被断开的肋骨刺破内脏——事情发展到现在，两人险些受的最重的伤居然是因为对方，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轰响声终于停下，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漆黑一片，全是废墟。太宰治用不知名的手法直接炸毁了研究区域与超算中心之间的联通层。钢筋水泥坍塌堵住了两边的通路，这样看来，这爆炸也许是研究所的自毁防卫机制，只不过被太宰治神通广大地拿来利用了而已。
“你这家伙……”中原中也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抬眼才发现他们已经滚到了走廊边上。外面就是烟筒般直通地面一楼大厅的巨大天井，他们刚刚再差一步就要一起翻出去。有「人间失格」在，下场就会是他们两个一起变成一滩地面上的肉泥。
“你就不能想个更稳妥点的计划吗？”中原中也挣扎起来，翻身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回想起刚才险而又险的情形，整个过程中无论是他输在两位同僚手中、还是太宰治没能启动研究所的自毁防卫系统，又或者他们两个配合的时机差了那么一点——太宰治启动了爆炸但中原中也没能将他们引过去——他们都会一起死掉。这可不像平时玩的那些游戏，GAME OVER还能做攻略读档，人生却没有重来的机会。
太宰治咳嗽完了，又笑起来。他躺在地上，偏头看向浑身狼狈坐在自己身边的中也，一边笑一边说：“稳妥的计划不会有用吧。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想要杀死敌人，就要拿出杀死自己的决心’。”
“从没听说过那种危险的话。”中原中也一脸冷漠：“这是你刚才编出来的吧。”
“啊，发现了？我还觉得这句话挺有道理的呢。”
“你是笨蛋吗。”中原中也说完，耳边隐约听到了楼下传来警笛的鸣响，于是记起来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他在黑暗中皱眉看向太宰治：“现在我们虽然限制住了那两人的行动，但不会拖太久。而且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警察的增援肯定已经快到了。你把文件带出去了吗？”
太宰治又咳嗽了两声，这才终于喘匀了气。他懒洋洋地躺在地上：“带出去了。”
“动作这么快，”中原中也嘀咕，“你该不会从一开始就打着把这里炸掉的算盘吧？”
从一开始，他们两人的目的就十分明确。在与「猎犬」的战斗中获胜并不是他们要解决事情的必要条件，所以他们的目标从头至尾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拿到最关键的B7093号实验的原始实验数据和实验日志，并将这份数据和日志带到外面，让其他人知道。
只要侦探社和特务异能科的人也知道事情的真相，这件事就单单不再是他们两人的事情，最起码不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里忙前忙后，可用的人会更多。甚至因为怀疑的人数增多，运气好的话，能一下子撕破这个虚假的世界也说不定。
中原中也问：“那么厚一份纸质资料，你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带出去的？不对，从一开始你进入这里就很轻松，而且在我拖住他们的那段时间里，你甚至找机会启动了这里的防卫装置。那个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好可疑啊。”
“唔。”太宰治说：“在来的路上，我不是打了一通电话吗？”
中原中也眨眨眼。
“啊。”他说。
「准备好『眼与耳』，」太宰治说出了显然是侦探社内部使用的暗语，意味深长道，「合适的时机马上就会到来。」
中原中也记起了那通电话：“是说那个啊——”
“虽然给足时间的话，我来对付那台超级计算机的终端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时间紧迫，只能求助专业人士了。”太宰治不紧不慢地说：“让中也去实验室亲自看到那份原始实验数据才是我的目的，至于超算中心嘛……我带过去的那个U盘是特殊改造过的，可以自行联网。”
中原中也露出了稍显意外的表情。
“自行联网。”他终于明白过来：“所以你才能启动这里的自毁防卫系统？”
太宰治一边抽气一边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被撞到的地方痛得要命，手臂上的伤也一定崩开了。
“那个只是炸掉了几层主要的联通道路，并且最主要的是将超算中心与其他楼层隔绝并断电，以防重要的机密数据外泄。”太宰治说：“当然，这个系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开的。这里的负责人设计了许多条硬性条件，满足其中三条或三条以上才可以启动。比如说，楼体发生破坏、上层科研人员已经全部撤离、超算中心检测到未经许可的外部联网……”
太宰治无所谓地说：“不过如果满足的条件到达五条及以上，会连超算中心一起整个炸掉。但是那就适得其反了，中也反而不好脱身。”
“我说你啊……”中原中也原本想说什么，但是想了想又觉得已经没必要了。他在沉默了两秒后叹了口气，站起来对太宰治伸出手，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走吧。趁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
“反正我的另一个目的也达到了。”太宰治说着，抬起没受伤的那条胳膊，准备握住中也的手。
“喀啦。”
“轰！！！！”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钢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穿了太宰治脚下的楼板，并且发力狠狠一搅。太宰治身形猛地一晃，脚下立足点整个碎开，整个人被抛出了那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走廊！
所有的一切在中原中也面前发生，他的指尖和太宰治伸过来的手只差一线，就那么擦了过去。
中原中也的手捞了个空。
刺出楼板的钢刀破坏了废墟的平衡，碎裂的楼板再度塌陷，露出了位于他们下方、单手抓住其中一块突起的大仓烨子。
然而这时她已经不再是一副甜美的幼女外表了。成熟漂亮的年轻女性带着满头满脸的血，看着被抛出去从六十多层高的天井落下的太宰治露出微笑，哑声说道：“……如果掉下去还能有一口气的话，请务必告诉我，你那所谓的‘另一个目的’是什么。”
然而下一刻，一个身影跟着从不断塌陷的走廊飞了出去。大仓烨子皱起眉，看到这一刻连话都来不及说的中原中也跟着从自己眼前掉下去。
“他有所谓的‘异能无效化’，”大仓烨子说了半句话，忍不住偏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液，“即使如此，你也要跟着一起去死吗？”
中原中也什么都没有想。
太宰治从自己眼前掉出楼外的那一刻，恐惧、后悔、惊慌，什么都没有。身体比大脑反应快一步动了起来，中原中也双脚用力蹬地，用尽全力向坠落的太宰治扑了出去！下一刻，眼前的景象一下子换成了又深又黑的天井，因为爆炸导致的断电，天井底部一片漆黑，让人生出一种深不见底的错觉。
太宰治在他眼前快速往下掉，自己跟着坠落，但是无论怎么用力，他伸长的手臂都似乎抓不到太宰治。风压将太宰治柔软的黑色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将他的脸都遮了大半。中原中也只能看到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动，然后——太宰治在两人一同从高空坠落的这个境况里，在他的面前，露出一个像小男孩看到心爱玩具一样的满足的笑容。
复杂的、熟悉的情感在这一刻涌入大脑，中原中也怒吼着向太宰治伸出手！
“太——宰——！！！！”
风中充满了火药味与土腥味，像是坟墓的味道。
太宰治看着自己上方、跟着自己一起跳下来的中也。中也脸上露出的表情绝称不上好看，堪称狰狞，然而就是这样的中也，让太宰治终于想明白了在横滨被异能之雾笼罩的那天，千米的高空之上发生了什么。
“……啊啊，真是笨蛋啊，中也。”
不过，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在这种方面，他和中也只能说是“彼此彼此”吧。
坠落下去的样子让太宰治像是对中也张开了手臂。
“过来，”他轻轻说道，“中也。”
高空。黑暗。坠落的太宰治在对自己说话。失重感。这一幕实在是太熟悉了，中原中也睁大眼睛，这一刻几乎是笃定自己绝对在什么时候经历过这一幕！而就在他这么想的下一秒，无数的画面和片段如同海啸涌进大脑，那刹那信息过载到中原中也的头都痛起来。他在空中下意识地对太宰治伸出手，与此同时耳边仿佛听到了声音。
希望和贵方的合作愉快，中原先生。
下次的任务也交给你了，中也君。
中也——出来开派对了！我们在常去的台球馆等你啊！
你应该和我一起离开这里，中也，我的弟弟啊。
中也、我们一起去偷港口黑手党的酒来喝吧！
无数人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无数人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中原中也头痛欲裂，半空中也忍不住蜷缩起身体，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语渐渐归于统一，最后只剩下了他的名字。
中原——
中也君。
中原阁下。
中也大人。
中也先生！
最后，是一个熟悉的低沉嗓音在叫他的名字。他听这个声音喊自己，仿佛已经听了无数次。
中也！
中——也！
嗨~中也。
中也。
中也中也中也中也中也中也中也——
中原中也的大脑里如同被人用重锤砸下，“嗡”地一声！
“太……宰？”他喃喃。
天旋地转，中原中也眼前猛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中原中也从来不去思考，自己和太宰治之间的关系究竟算怎么回事这种问题。原因无他，他不觉得这种囊括极多内容的关系有什么不便，反倒是认真思考了也思考不出结果来，钻牛角尖的话自己头疼是一方面，如果被太宰治知道的话，绝对会换来毫不留情的嘲笑是另一方面。
绝对不要。
有任务的话，把麻烦的事情都丢给太宰，自己只要痛快地将所有敌人碾压在脚下，就能轻松地解决一切问题；太宰在组织里恶作剧、发行那什么奇怪周刊的话，只要冲过去将他打一顿就可以；哪怕是在夜里或者刚刚战斗完无法平息身体里的那股冲动，也完全可以去找太宰，去夜袭他，像是平时他对自己所做的事情那样。
所以，中原中也不觉得自己有去思考他们两人之间关系的必要。到后来，太宰叛逃，两人之间的联系骤然减少，但中原中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是芝麻绿豆大小的小事：因为他并不觉得“太宰治离开”这件事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要说的话，太宰治离开了，工作上的一些事会变得比较麻烦——比如说他需要在作战中开始做更多安排和决策——不过这也是为了当上干部而必须的课程；但另一些事反而变得轻松了，因为不再有无休止的恶作剧，任务时耳机里也不会再随时随地传来古怪又洗脑的哼唱。
联系减少了，但是他和太宰治的关系却还是以往那样。偶尔见一次面，吃饭做爱，连聊天内容都没什么变化，总归他们以前一起窝在公寓里时也绝不会一本正经讨论工作上的事情，倒是会谈论些最近遇到的奇怪的敌人。他们在做完爱之后一起趴在床上，一人抱着一个枕头，头碰头地抽烟聊天。中原中也真心觉得，有的时候也许真的像其他人说的那样，保持距离的关系会增加对彼此的耐心。起码他在几个月不见太宰治之后，再见面时看到太宰治那张英俊好看的脸都觉得顺眼了不少，而太宰这时笑眯眯提出的一些新奇玩法他也都照单全收。
这种关系维持了四年。中原中也一直认为这样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相处模式，大概会持续一辈子，直到未来某一方死去吧。他真心实意地这么想着，并且心知肚明太宰治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他后来发现，这种关系虽然不是什么人都能破坏，但其实也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牢固。问题并不是没有，只是从没有暴露出来而已。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太宰治故意被抓住、而他听说这个消息后兴致勃勃去找他的麻烦，在那个昏暗的地下拷问室里发生的一切更像是一个预兆。他在那时候想找麻烦不成反而被找了麻烦，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他即将要再一次在太宰治面前狠狠吃上一亏。他该在那之后就立刻接下任务长期出差，而不是继续无知无觉地留在横滨，等待之后的各种事情相继发生在自己眼前——比如说Gulid在横滨掀起风浪导致三社对立的事件。很久没有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双黑」复活，他和太宰治久违地不是在公寓，而是在战场上站在了一起。
结果没什么好说的，哪怕敌人的水准有一些超出了预期，但仍然被顺利解决了。唯一的意外是在太宰治握住他的手腕时，中原中也的心里忽然膨胀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还不够。他还没觉得爽够，只是这样就结束了吗？
完全没有尽兴。
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将常理甩开，把性命交到其他人手中了。
不想让这短暂的派对落幕。
还想对太宰治索要更多、更多，想要更紧密的联系来满足自己战斗之后的空虚，而不仅仅是这四年里几个月才见一次的肉体联系。
各种古怪的想法挤满了心脏，但是最后随着碰上太宰肩膀的拳头一起被说出来的只有“信任你才使用了‘污浊’”。他很明白，自己想的这些堪称可笑，不说其他的，就说眼前的事情——他今晚没有尽兴，而太宰治又怎么想？
大概是真心实意在嫌麻烦，希望一切早早结束吧。哦，也可能是想着快点结束麻烦的工作，不要打扰他偷懒做爱的时间。
中原中也用脚趾都能想到。自己都觉得可笑的事情，太宰治听到后是绝对会发笑的。
后来事情结束，中原中也早晨在酒店套房的床上醒过来，再次想到了这件事。他那时偏头看向身侧，晨光从没拉好的窗帘缝隙刺进来，给卷着被子睡姿难看的太宰治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中原中也坐在床上沉默地抽了半根烟，用半根烟的时间想了以上内容，想不出结果，慢慢地反倒开始烦躁起来。他一会儿想太宰治绝不会有和自己一样的想法，一会儿又想自己的想法绝不能被他发现。
中原中也在胡思乱想的过程中伸出手，手指虚虚掐在太宰治的脖颈上。那里的绷带早在前一晚他们做完后第一次洗澡时就被拆干净了。中原中也用手虚拢着太宰治的脖颈，漫无边际地想着，只要自己轻轻一捏。
所有的麻烦就迎刃而解了。
粗糙指腹磨蹭皮肤的发痒触感弄醒了他想象中的受害人。太宰治醒了，懒洋洋陷在被子里，睁开眼发现身边人正在琢磨怎么弄死自己时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笑了两声。声带的震动抵着掌心传达给中原中也。
怎么了？太宰治用刚刚睡醒，还带着一点鼻音的柔软嗓音低声问他。
中也是不是还想再来一次？
说实话，中原中也完全搞不懂自己预谋掐死他的行为和“想再来一次”究竟是怎么扯到一起去的。不过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而是随手将烟按灭在床头的烟灰缸，接着任由太宰治把他拖回被子里，觉得太宰治像个吃人的被子妖怪。太宰治侧躺着架起他的腿从后面进来时，中原中也终于给自己纠结了好几天的状态找到一个好理由：自己的这种想法大概只是一时兴起，就像他平时刚和太宰治上完床的时候一样。每次上完床的时候都是他对太宰治忍耐度最高的时候，只是荷尔蒙的一时变化，过几天就会消失了。
可惜中原中也没能等到这想法的消失，倒是等来了涩泽龙彦。他站在千米高空的飞机之上，听到的是太宰治已经死去的消息。理智上，中原中也当然清楚太宰治肯定安排好了应对办法，不会就这么没头没脑地死掉——因为他出现在这里，证明他就是这个“应对办法”。虽然觉得事事都在按太宰写好的剧本发展很不爽，但中原中也理智上清楚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恐怕太宰君已经被杀死了。教授眼镜在通讯的另一端嗓音紧绷，对他说道。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中原中也当然明白，甚至知道这一切都在太宰治的预料中。他知道很多事情，只是有的时候懒得去解释，比如说六年前自己的部下死在涩泽手中严格说不算是教授眼镜的责任；又比如说他明白自己站在这里的意义是打败这条龙，至于之后自己是死还是活，全看他能不能在杀掉那条龙的同时救出那个其他人都说他已经死去了的混蛋。
所以他对坂口安吾说，太宰在那条龙的里面，这一点不会有错。
然而即使他这么说，但中原中也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有关“太宰治死亡”的事。他从不怀疑自己的能力，一步都不曾后退，可在这个时候他即使不愿意也认识到一个现实，那就是自己无法坦然面对太宰治的死亡。
如果这途中出现了差错呢？如果他最后没有救下太宰治，太宰治就这么死去了呢？当然，按理说那个时候他也已经死了，太宰治怎么样都与他无关，可中原中也难以抑制自己在想到“太宰治死亡”这件事时的心情——但是太宰治就是这样的人。中原中也从七年前他们遇到时就明白了这件事，明白太宰治什么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都能大笑着推出去当棋子。
就算自己这次救下了他，那么下次、下下次呢？会不会某天真的中了那百分之一的可能，他没能救下太宰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宰治死去。只是想一想这种可能，中原中也就无法控制地愤怒起来，憎恨那样的后果和那样的自己。他甚至在疑惑太宰其实就打算这么死在自己的手里，那个混蛋在耐心等待“死亡”和“搭档”究竟谁会先掐上他的喉咙时，其实每一次充满期待看向的都是自己。
为了什么？
为了看到自己永远无法坦然面对他的死吗？
为了看到自己站在飞机上时，会不由自主思考自己没有救下他的后果吗？
那个混蛋！
但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真的如他所愿。他必须承认自己没法想象那样的场面，哪怕自己之后也会死去，但他没法想象自己没能救下太宰治的那一刻。
那混蛋做出这些一定不是为了逼他承认什么，只是一直以来的乐趣和习惯，想要拉着搭档一起在悬崖边缘感受死神冰冷的吐息。可是他却因为这样一个普通的恶作剧而察觉到了他一直以来都不愿意承认的心情。
混蛋。
就算危机当前，中原中也却还在因为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格外沉默，以至于那位干练的小姐告诉自己会有去无回时，他的回答都是漫不经心的。中原中也在那一天，在横滨的千米高空之上，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纠结许久的心情的真相。
他做了一件决不能做的事情——喜欢上了太宰治。而这种“喜欢”，会破坏他们之间维持长久的微妙平衡，破坏这种他们双方都觉得最舒服的关系。
中原中也绝不想发生那样的事情。
他要让一切都回到正轨之上。
价值五千多万美元的黑钻原石，其实是欧洲一位宝石收藏家的私藏。那时候事情刚刚结束，中原中也借着工作的机会让自己远离横滨，想要把自己发生偏离的心扭转回来。一场明面上是做慈善、实际上是富豪们洗黑钱的晚宴上发生事故，他偶然救下了威尔基·柯林斯[2]——那位只对宝石感兴趣的宝石收藏家，堪称欧洲的涩泽龙彦——由此发展出了一条新的人脉。后来在受邀去柯林斯家中做客的时候，对方向中原中也展示了那富可敌国的收藏，并且告诉中原中也，他其实拥有名为「月亮宝石」的异能。不过这异能只能作用于宝石，并不能用于战斗，所以他在收藏之余，偶尔会替人做一些切割宝石、设计珠宝的工作。
于是中原中也一下子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报复，用一枚“哀悼珠宝”来回报太宰治不久前的恶作剧。大概太宰治只会觉得是普通的复仇吧，说不定还会奇怪，“明明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为什么这次却生气了”？
威尔基·柯林斯听到他想要以拍卖行估价的四倍价格买下那块珍贵的黑钻原石、并且还想请他做出一个独一无二的设计时并没有说什么。作为他救了自己一命的答谢，柯林斯没有拒绝，而是慷慨地答应了他的价格和设计要求，不过同时，他也对中原中也想要定制这样一枚戒指的用意表达了疑惑。
“Do you have to put so much effort into a prank?”天气晴朗的花园里，穿着一身休闲西装的英国绅士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问道。
“I don’t understand, Mr. Nakahara.”
It's more than a prank.当时中原中也只回答了这个。英国人的下午茶和茶点确实不错，就是喝下午茶时严格遵循的礼仪让他觉得有点麻烦。他和柯林斯喝了半个月的下午茶，敲定好了那枚戒指的一系列设计细节。半个月后中原中也飞回日本，约定好一个月后再亲自来取货。后来中原中也按时拿到了自己的戒指：高超的技术辅以异能，将整块黑钻雕成了莫比乌斯环的戒圈，铂金和黑钻完美地缠绕在一起仿佛永远没有尽头，让他十分、十分满意。
中原中也收起那枚戒指，心想。
当然不只是一个恶作剧。
他们两个谁先死亡，剩下的那个人就会用上这枚戒指。戴在哪根手指上都无所谓了，作为恶作剧和报复来说再合适不过。但同时，他之所以耗费这么多的金钱和心血，是因为想要提醒自己，不应该出现的感情就应该躺进坟墓。
毕竟这次花了不少钱。中原中也摩挲着戒指盒，心想。
要起作用啊。
走马灯如同电影般一帧帧在眼前回放，中原中也从凌乱的片段中猛地回神。太宰治坠落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眼中，中原中也瞳孔骤缩，奋力一伸手，终于牢牢抓住了太宰治的手腕！
“太、宰！”他咬牙切齿，在空中强行用力扭转身体，暂缓了他下坠的趋势，同时在这过程中大喊出声：“你——这——个——”
“混蛋啊啊啊啊啊！！！！”
遥远的不知名的某处，在几个面容严肃的男人神色复杂的注视下，放置于他们面前的一张写满了字迹的纸张忽然自行撕裂了。
所有被改变的事情都在这瞬间回到了正轨之上。
时间仿佛被拖长凝固了。
耳畔传来利刃破空的风声，那柄佩剑直对后心，中原中也不可能硬接下这一刀。说时迟那时快，太宰治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中原中也身上摸走了他一直携带的匕首，在伸手搂住中也的那一刻飞刀自下而上抛出，险而又险地打偏了条野采菊的刀刃！
“轰——”
第三次爆炸发生。四周舔出火舌，借着爆风，中原中也终于一脚将太宰治踹到了旁边的走廊上；而条野采菊也在火焰包裹下不得不从粒子状态化回人形，和从上方抓着墙壁跳下的大仓烨子一起落到了对面。
轰鸣声。碎裂声。火焰与爆风。四人隔着一个巨大的天井对立而站，每一个人或多或少，看上去都比刚来这里时要狼狈。而「书」的复制品被撕毁，首当其冲被影响到的当然是此刻发生在研究所的战斗。条野采菊和大仓烨子落下来时已经完全明白了所发生的一切，饶是他们两个见多识广、见惯了各种离谱的异能事件，此时也不由自主沉默下来，实在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长久的沉默之后，太宰治终于开口了。他抱着实际上已经不大能动弹的右手臂，懒洋洋地询问对面：“当然，还想打的话我们可以奉陪哦？”
中原中也在他身侧什么都没说，却一步踏出，是一个随时都能起跳或闪身的方便姿势。实际上，「书页」撕裂，受到影响最大的人正是中原中也。眩晕和太阳穴针刺般的疼痛持续不断，他此刻面无表情站在这里全凭强大的意志力。
“得寸进尺。”大仓烨子抬手抹了把从额头流下来的血，冷笑道。她看着遥遥站在对面的两人，既记起了一切、同时也记得自己被改变时，脑海中被人强塞进去的那些虚假设定，一边点头一边缓缓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们就是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就是那个传闻中的‘双黑’。几年前我就听说过你们，很多次。”
条野采菊啧了声，一句话都没有说，显然因为被彻底愚弄这件事，心情也已经差劲到了极点。
“我们彼此彼此。”太宰治大概清楚中也现在不想多说一句话的现状，因此礼貌地和对面进行着社交往来：“在这种场合和情况下见到大名鼎鼎的『猎犬』部队，真不知道该说一句荣幸还是遗憾。”
“咯咯咯，你确实是我最讨厌的那种男人。”大仓烨子卷了卷发梢，身上那股锋利的、带着血腥味的气息忽然散去了。她转过身：“走了，条野。砍下那两人脑袋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先回去，把那些胆敢利用我们做出这种事的蠢货找出来！”
条野采菊跟着欠了欠身，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他知道大仓烨子说的是实话，而非情势之下的一时敷衍。虽然发生了这种事，但他们了解到黑手党和侦探社之间确实有了不知名的联系——哪怕太宰治的犯罪证据至今仍然没有人能找到，但身处黑手党、是港口黑手党如今的五大干部之一的中原中也，他们想要找他的麻烦还愁找不到机会吗？
很清楚副长对待这些人并没有那么大度，也很清楚她心中打的什么算盘。条野采菊一边离开一边遗憾地想，这两个人刚才在空中坠落时的心音，确实如他所想那样美妙。下一次如果给予他们更多的绝望和愤怒，那美妙的心音又会弹奏出怎样的乐曲呢？
条野采菊这时并不知道，他所想的机会很快就会到来了。
「猎犬」离开之后，又过了很久，中原中也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看向太宰治，正好对上太宰治偏头看过来的眼神。两人对视一眼，想说的诸如“终于结束了”之类的话都包含在这一个眼神中了。在累到懒得说话的时候，他们都是通过这样的对视来简单交流，毕竟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中原中也一直挺拔的肩颈微微松懈下来，回想这三十多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太过离谱，甚至有点不知道该从哪个地方评论起比较好。而太宰治对他轻轻一挑眉，似乎在等他说点什么出来。
也是。中原中也疲惫地想。虽说他也是倒霉的受害者，但这次事件如果不是太宰治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线索并且迅速解决，还不知道之后要闹出多大的乱子……不管怎么说，有句话都还是要说的。
想到这里，中原中也向身侧伸出自己的拳头。
“……我回来了。”
他对太宰治说出了这句本该在三十个小时之前说出的话。
太宰治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中也。许久之后，他才长叹一口气，紧接着又笑起来。
他伸出拳头，和中原中也轻轻一碰。
“嗯，欢迎回来。”
[1] 与疾速撞来的小型飞机玩相扑：《文豪野犬》第七十四话 SKYFALL其一 [2] 威尔基·柯林斯：1824-1889，英国侦探小说作家。主要作品有《月亮宝石》、《白衣女人》等。 [3] 凝出持刀的身形：此处针对条野采菊的异能设定进行了一部分私设。漫画中第九十三话对「千金之泪」的描述是，条野的异能是「粒子化」，他能将自己分割成只有细胞大小的微粒子，并操纵粒子群。从他与福地樱痴的战斗表现观察，对条野采菊的异能进行更为细致的私设：即条野采菊可以将自己分割成细胞大小的微粒子，这一异能同时还可以作用于“一定接触面积、质量以及体积限制下的无生命物体”，来解释他在粒子化的时候“身上衣服和携带佩刀是什么状态”的问题。当然，对实力超群的「猎犬」来说，达到可操控水平的无生命物体的接触面积要求一定极低、质量以及体积的上限则一定非常高；而对“无生命物体”的条件限制，则是如果他能够将其他生物粒子化，那么条野采菊在和侦探社、福地樱痴的战斗时，就不会以移动目的为主来操控异能。以上分析全部是私设，在此进行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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