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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Episode29

天空阴沉沉的。

七月的札幌不像东京,已经进入了空调是照耀生命之光的季节。这个位于北海道的北方城市时至盛夏仍然保持着一种很舒服的气温,假如是早晚出门的话,还可能会有一点微微的凉意,所以在这里的人们身上穿的还是春季薄厚的外套,偶尔会像现在这样下几天雨,再出门时的温度就更低了,让恨不得出门能把空调背在身上的东京人羡慕得要命。

不过虽说这边下雨不会像中部地区的梅雨季一样下起来就没个头,但下雨总或多或少地带来一些出行上的不便。商店街边的行人步伐匆匆,有不少人都戴着口罩,似乎想隔绝已经涌到鼻尖的那股湿润。然而头顶的乌云只有薄薄的一层,浓烈的日光会从薄弱的云层处透出,让天气介乎于“可能要下一场雨”和“马上就晴天了”之间。所以即使空气中弥漫着略显潮湿的雨气,却仍有不少人在琢磨一阵后安定认为今天也就是这样子了,只是个阴天,大概率不会下起来。

咖啡店的店员下意识看了眼乌蒙蒙的窗外,感觉像这种昏昏沉沉又无所事事的午后,不适合上班,只适合躺在家里蒙头呼呼大睡。她刚抬起手遮掩着打了个哈欠,就听到店门被推开时门口风铃响起的声音,于是又赶紧把半开的嘴闭上,条件反射地露出一个微笑来。店员笔直地站在柜台后,笑容可掬地轻一躬身:“欢迎光临,请问您要喝点什么呢?”

进来的是个年轻人,穿着件黑色皮质的连帽夹克,以及和街上大部分行人一样,戴着副黑色的口罩。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夹克上的兜帽也好好地扣在脑袋上,旁人能看见的只有几缕掉在帽檐外的打卷的赭色发尾,以及从琐碎额发间露出的那双漂亮冷淡的蓝眼睛——看上去潮流十足又英俊逼人,是个走朋克风的小帅哥。受午后困顿折磨的店员小姐姐笑容一顿,睁大了眼,觉得整间店都因为这位客人的到来而亮了起来,嘴角职业化的微笑也跟着真诚了许多。

“一杯黑摩卡。”声音从口罩后面闷闷地传出,年轻客人咳嗽了一声,一眼扫过柜台上用一块小木板制作成的菜单,“双倍糖奶。”

“好的。”店员下意识又看了几眼客人掩在兜帽与碎发下的眼睛,随后才手脚麻利地在收银台上下单了一杯黑摩卡。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副黑口罩足足挡住了大半张脸,可店员莫名觉得那张口罩下应该会是一张非常英俊漂亮的面孔……也许是那双亮而平静的蓝眼睛起的作用吧,还有客人身上那股非常淡又非常好闻的香水味。

店员垂下眼,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快,耳朵也隐隐有些要烧起来的趋势,忙暗中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才不至于失态。店员不着痕迹深呼吸,然后笑着问道:“那么您要中杯还是大杯呢?”

“大杯吧。”说着年轻的客人咳嗽了两声,嗓子有点不舒服似的,好像正在感冒,说话的腔调里也带着点懒洋洋的鼻音。“不用打包。”他补充道。

“黑摩卡大杯,双倍糖奶。”店员重复了一遍菜单,又因为听出了这位客人似乎在感冒中的状态而多问了一句,“需要给您去冰吗?”

“不,正常冰就可以。”

“好的,那么一共是950円,请问您是现金支付还是刷卡呢?”

“刷卡吧。”

中原中也低下头摸出自己的钱夹,刷卡付账;付款成功后店员打出账单,说了声“请稍等”后就转身去咖啡机前忙了起来。中原中也把银行卡重新放回钱夹,双眼漫无目的地在这间小小的咖啡店内环顾一圈,挑了个靠窗光线好的位子,坐下后长长吁出一口气,摘下口罩揉了揉自己的鼻尖,觉得鼻子发痒,又有点想打喷嚏。他有点无奈地咕哝了一声,认为“自己靠着一件单薄外套潇洒了整个冬天都没什么事、却在夏季因为温度骤变而深受重感冒困扰”这种事,说出来实在是有些丢人。

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叮咚”、“叮咚”接连响了两声,忍着不想打喷嚏的中原中也一边揉着鼻子一边瞥了一眼,看见“叮咚”的两声分别是一封欢迎归国的广告邮件和Twitter上的点赞通知。

广告可以忽略,Twitter那条通知他也心中有数,暂时不大想管,现在他只想等着那杯黑摩卡上来,然后就着提神的咖啡把刚从药店买的感冒药喝掉。

不爽地啧了声,中原中也托着下巴,迎着不算刺眼的日光无聊往窗外看:七月的札幌街上鲜花很多,刚才一路走来时也在路边的住宅里看见了成团的紫阳花和蜿蜒在支架上的大牵牛,路过花店的时候还看见了尚未到花期的欧石楠,让阴沉雨天也显得挺热闹——淋在雨中的花比路上的疲惫的上班族白领要看起来更精神。

看了几秒他就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懒懒地想着果然在外度假归度假,还是回国给人的感觉要更舒服一点。

收回目光后的中原中也终于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打完后他感觉自己的鼻塞好像更严重了,嗓子好像被堵住一样很不舒服。中原中也抽出纸巾,恨恨地一会儿想着今晚一定要好好泡个温泉,一会儿想着好想赶快回到下榻的旅馆裹紧被子睡个昏天黑地,又想着难得来北海道玩真想去看看这边的牧场啊……胡思乱想了一阵,他的目光落回手机上,本已暗下去的屏幕正巧因为信息未查看而再度亮起,中原中也凝视了屏幕正中的日期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在心里缓缓“唔”了一声。

原来已经七月份了。

距离发生了一堆事的兵荒马乱的冬天……原来已经过去半年了。

中原中也坐在靠窗的卡座上,心中默默计算着日期,无意识地伸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

他昨天傍晚的飞机在札幌落地,此前则在夏威夷度过了长达六个月的、舒服得让人骨头都酥烂掉的漫长假期;而六个月前的深冬,在那个荒僻的车站里,太宰治对他说了“去好好放松一下吧”后就放了他的假,难得也没有想和他一起去玩的意思。那副冷淡的、幽深的、却也非常好看的表情,看上去居然像是要乖乖回去,为接下来的三方合作好好工作一阵子。

但中原中也犹疑不定,总觉得除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情况大大缓和了之外,太宰治还在打着一些自己的小算盘。

抱着这种纠结心情,他度过了开始的半个月,闭着眼睛在最近的航班列表中挑了冲绳,于是飞到九州,在冲绳的别墅里继续脸色阴沉。纵使海边的啤酒与烧烤有十分滋味,也统统都因为压在他心中沉甸甸的一堆事而少了三分;

他想给太宰打电话,然而无论是电话邮箱还是各种社交工具都被拉黑了,更可气的是在拉黑前那个混蛋还笑眯眯地特意打来电话通知了一下,理直气壮地说吵架冷战嘛,要演戏就演全套,所以电话什么的这通之后就要拉进黑名单了,以及突然想起来中也走的时候炸了他的车,现在他要为这件事生一段时间气了,所以邮箱TwitterFacebook也一并拉黑了,中也在外面慢慢玩,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心情好了,就把名字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因为这通电话,中原中也黑着脸踹翻了两张实木的椅子,然后火速换上了花衬衫和沙滩裤,冲去海边痛痛快快游了一下午的泳;晚上则跑去小酒馆里和一群来温暖南方度过漫漫长冬的陌生人喝了整个通宵,喝得锁骨至脸颊耳骨一并通红,喝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散发酒气,喝得灵魂和皮囊分了家。等到清晨中原中也抛下那些东倒西歪在店里昏睡的一夜酒友出了门,揉着酸胀的眼皮于迷迷糊糊中接到短信,上面提醒他飞往夏威夷的航班将于两小时后起飞,如尚未办理登机手续请尽快,以免误机云云。

于是中原中也愣在了原地,一手叉腰一手掐着鼻梁,回忆了整整十分钟都没想起来自己是在昨夜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契机、据于什么状态下才能定了今早最早一班飞机——去夏威夷。

想破脑袋也没有结果,中原中也晃晃醉酒后昏沉的头,决定干脆顺着喝晕时的傻x操作行动一次,便回家拎起行李箱直奔机场,从一个度假胜地飞到了另一个度假胜地。

好在他行李箱没怎么拆,护照也一直放在行李箱的夹层里。

不过这么一通胡搞,倒是让他诡异地从那些纠结成毛线团的阴沉心情中短暂脱离了出来。他拎着行李在檀香山国际机场走下飞机,踏上异国的土地,呼吸着温暖湿润的空气,以及身边挤满了熙熙攘攘说着各种语言的游客时他才终于有了一点“自己是在放假”的实感,有几个身材火辣又大胆的外国妞看他生得漂亮又冷淡,笑嘻嘻地上前问能不能同他拍个合照——照以往来说肯定是不行的,一般遇到这种情况他只会礼貌回绝。因为干他这一行,避免自己的影像流传出去是基本常识,而且寻常他出门其实很少遇到这些事。这几年他出门的情况越来越单一,要么是出差,不过这样就会走VIP通道有专人接送;要么就是短期休假,但是他会挑些冷门人少、但风景一流的地方玩一段时间,否则就在家,回东京郊区的幽静别墅里住上个几天,好好放松一下。

所以当那几个巧克力肤色的火辣女性娇笑着围上来时,“我现在是在度假啊”的想法突然存在感疯涨,硬生生将已经到嘴边的拒绝话语顶撞了回去。中原中也的眼神在短短两三秒内几经变幻,最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缓缓地微笑起来。

“OK.”他挑着嘴角对那几个外国妞说。

惹眼的花衬衫和肥大的沙滩裤,脚上蹬着双人字拖,再加上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是异国的黑手党。中原中也和几位女性合了照又委婉拒绝了她们接下来一起去酒吧嗨的邀约,拖着行李箱走上地铁,然后打开Twitter,登上了一个很久没有用过、也几乎没人知道的小号。

他把和火辣外国妞的照片放在了小号上,配的文字是“比起巧克力色果然还是喜欢白一点”,想了想,在后面加了一个生动活现的思考表情。

半小时后,他收到一条消息通知,显示他这个可能有一万年没有登录过、粉丝也只有寥寥几个人的小号,在他心血来潮发了条动态后,居然有个点了他关注的粉丝给那条动态点了红心。

中原中也见状,嘴角微微往上翘了翘。随后他好像心里有数那是谁似的,没有查看点红心的人具体ID而是直接就这么把手机收回了外衣兜里。愉悦的心情像是春天山上化开的溪水,一丝丝泡开了经过整个寒冬后冻得发硬的土壤,中原中也慢慢哼着一首很老的小调,心情诡异地好了起来。

「When true hearts lie withered,and fond ones are flown……」

于是这之后,一场只有他单独一人的漫长假期真正开始了。太宰治好像掐好了他从炸毛状态重归安稳的时间似的,将中原中也这个名字从各个黑名单中放了出来,然后给他发了条无聊日常的信息,没什么特别的内容也没什么营养,只是在抱怨广津逼他好好吃了晚饭但他只想吃蟹肉罐头。中原中也心里嘀咕着,感觉不知不觉之中好像又是在按太宰治设计的剧本走,话说回来那张机票真的是他喝醉之后定的吗???

但最后,他在沉默了片刻后却忽然没由来地轻轻笑出了声。然后他也没有提小号上动态被人迅速点红心的事情,而是躺在夏威夷入夜后的海滩上,在漫天星光下懒洋洋地回复了太宰治的消息——广津干得漂亮。他这么回复道。

「When true hearts lie withered,and fond ones are flown……」

「Who would inhabit this bleak world alone?*」

“久等了客人,您的黑摩卡。”店员托着托盘将咖啡送到了卡座,放下那个奶白色的陶瓷杯时她瞥到中原中也口罩下的脸,顿时整个人都被扑面而来的英俊撞了一下,撞得她头晕眼花,心里有一百个小人在齐声尖叫。

中原中也感冒时有点精神不济,因此没注意到店员些微的异样……或许注意到了也会习以为常地当作没有注意到。他从袋子里拿出刚买的感冒药,神色怏怏地拆盒,然后倒出两颗胶囊在手心。他从热气腾腾的夏威夷回国,在回东京前打算再绕路到北海道玩几天,降降温,谁知道他出发前看了眼北海道目前十几度的天气,没放在心上,下飞机就被猝不及防糊了一脸冷风,紧接着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于是感冒来势汹汹,定好的温泉旅馆也变成了疗养专属。

此时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店员将托盘抱在怀里,有点舍不得就这么直接离开。正巧看到中原中也拿出感冒药,于是攥紧了手指,有点紧张地试图搭话:“我给您倒杯水吧?……用咖啡喝药的话,可能、可能会影响药效……”

然而这句话没来及说完,她看见这位年轻的客人随意地摆摆手,已经将胶囊放进嘴里,然后皱着眉头喝一口咖啡把药吞了进去。

“谢谢。但是不用了。”她听见客人喝完药后声音淡淡地说。

按理说,搭话到这种程度,店员基本就可以识趣地离开了,而且刚刚那一句勉强能算在职业内的好心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勇气。店员一边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果然那种小店员偶遇英俊客人然后展开一段恋情的事情只会发生在少女漫画里,一边抱好托盘打算离开,但就在她转身时,她瞥到年轻客人因为轻轻摆手而露出的手腕,上面一条熟悉的腕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不禁脱口而出:“难不成……客人是住在西区手稻山那家温泉旅馆吗?”

“嗯?”中原中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红色腕绳,是下榻旅馆的房门钥匙,想来也许是在当地有些特色的存在,于是在顿了顿后便没什么所谓地点了点头,“嗯,想找家安静的山间旅馆泡泡温泉。”

“是这样啊。”店员笑着说,“我以为客人也是好奇那边的传闻才选择那家旅馆的呢。”

“传闻?”中原中也端起咖啡杯的动作一顿。

“是的,因为我家就在那边附近呢。然后大概从去年开始吧……那家旅馆开始传出了闹鬼的传闻哦,说是不少客人都说,会在半夜听到小孩子呜呜的哭声,如果你出去查看就会看见发出哭声的是一个旧娃娃,然后看见娃娃的人就会被哭喊的娃娃带去黄泉。”店员手指点在下巴上回忆,“一开始呢,只是在那一小片地方传,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被人当成都市传说放到了网上,于是现在好多人都知道了,听说也有很多人跃跃欲试,特意去那里住下冒险的样子。”

“欸……”中原中也的手指摩挲着瓷杯的杯沿口,脸上适时露出了一点好奇的神色,“那真的有人出什么事吗?”

”众说纷纭啦,有人说那地方真的有古怪,已经失踪了很多人了,也有人说那些说失踪的人都在造谣生事,只是想博取人们关注。”店员说,“不过几个月前旅馆附近的河沟里的确发现了一具尸体,但警方调查后说,那只是喝酒过多的醉汉不小心掉进去淹死了而已。”

“唔,听上去还蛮有趣的。”中原中也托着下巴,笑了起来,“不过我之前确实没有听说,昨晚住了一晚,也没有听到什么奇怪声音的样子。”

“我想那些只是旅馆为了生意而故意宣传的手段吧。”店员耸耸肩,“反正我在那边住着,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怪事发生呢。”

“但这传闻还是挺有意思的。”中原中也彬彬有礼冲她一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哪里,不费什么事的。”店员脸色微红,转回柜台后去了。

店员走后中原中也坐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觉得可能是心理作用作祟,喝完感冒药后感觉昏沉的脑袋立竿见影地精神了不少。他先给靠窗的咖啡、以及窗外的花团锦簇拍了张照,然后一边慢慢喝着咖啡,一边挪动手指发了把照片发了Twitter。

他似乎没把刚才那传闻放在心上的样子,发完动态后有一搭没一搭地翻起了他小号上这几个月来的发布的内容,基本上都是些琐碎的日常,晒他的行程、晒他刚吃了份很好吃的披萨、晒他涂了防晒霜在沙堆里睡觉,而且配文的语气跳脱又嚣张,和基本已经半作对外工作用的大号上的画风完全不一样。

翻了一会儿他退出主页,看到消息通知栏并没有新动静,又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半……在工作吗?他轻轻一撇嘴,锁屏把手机重新收了起来。

中原中也喝完剩下的咖啡,起身离开了这家咖啡店。

接到太宰治的电话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

中原中也刚刚回到旅馆,准备换身浴衣,在晚饭前先去舒服地泡个温泉。听到手机的动静他瞥了眼后发现太宰直接发起了视频通话,他接起来把手机竖着靠在一堆书前,然后转身继续脱衣服。

太宰治看起来像是在工作间隙偷闲刷个手机,大约是今天的工作有点格外麻烦,所以刷到中也发的又一条愉快的度假动态后直接打翻了他心里的一杆小天平,怒而打了视频电话想要当面控诉,结果没想到视频接通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漂亮又结实的光裸后背,流畅的背肌线条在脊骨两侧画出优雅利落的弧度,向下渐收,然后是劲瘦的腰侧、白瓷一样紧实的臀部以及锻炼良好的大腿。

“……”这副活色生香的美人更衣图一下子扑灭了不值一提的那点怒火,太宰治有点怀疑中也是故意的——故意发照片勾引他,再故意等他打电话来的这个时候换衣服,一来一去,要他吃个哑巴亏——但中也会不会用这种稍微高级一点的招数,他也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中原中也两下把浴衣穿好,转头冲屏幕一挑眉:“打电话过来不说话?”

“在思考蛞蝓有没有人类一样的高等思考能力这样的问题。”太宰治摸着下巴神情严肃,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我在这工作,中也在那快乐度假,不觉得很过分吗?”

“自己批的假期,不要不服气。”中原中也走过去,拿过立在书旁边的手机,随后盘起腿大刀阔斧坐下,叹了口气,用带着点发闷的鼻音对远在东京的太宰说,“我感冒啦。”

“?”太宰治听了眨眨眼,好像一下子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两秒后他才高高挑起一边眉梢,故作惊讶道,“我都不知道该先吐槽哪一点了。首先我得声明,关于‘笨蛋是不会感冒的’这句俗语我可是十分相信的,而中也是个笨蛋,所以我不相信你会感冒;其次还是刚才那句话——我还在这工作,工·作,我都还没说什么,休假中的中也却感冒了?太过分了吧。”

中原中也“嗤嗤”地闷闷笑了一会儿,眼睛扫过他身侧的办公桌一角,看见上面有厚厚一摞堆叠的稿纸样的东西,随口问了一句:“那是在干嘛?”

“咦,中也不知道吗?”太宰治正经八百的语气通过电波传过来,他伸手画了一圈身边堆叠起来的纸张,然后说,“我一直在玩的手游,今年夏季活动就是制作同人本*哦,一个夏天里谁能创作出更多的同人作品寄给游戏公司,谁就能拿到更多的分数,听说最后还会收集大家的作品举办会展的样子——”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你不要以为我不玩那款游戏就可以胡说八道,虽然我不玩可是红叶大姐有在玩,夏季泳装活动制作同人本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啊,被拆穿了?”太宰治笑嘻嘻地,手指划了一个圈回来缓缓伸向中也,做出了一个轻轻抚摸的动作,“不过看样子你的确是感冒得不轻呢,声音都不对了。”

“有那么明显?”中原中也下意识摸了摸喉咙,“我自己听不太出来,除了嗓子有点不舒服外。”

太宰治:“嗯……怎么说呢,如果打个比方的话,那中也现在的声音,就和以前我们完事之后你哼哼着要求再做一次的声音一样。”

中原中也:“……那是什么声音???”

太宰治:“比较欲求不满?”

“感冒的声音你究竟怎么听出来了欲求不满,我看你才是真正有点欲求不满吧。”中原中也挑眉,“不和你说了,我要去泡温泉了。”

“温泉?”

“是啊,泡完温泉我要去吃饭,我要吃新鲜的章鱼段和北海道特产的牛奶,以及听说这里还有新鲜的大海蟹,蒸一下的味道应该会很鲜美吧。”

“……”太宰治长长叹了一口气,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一手撑住额头,“而我在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的工作。”

他故意做出一副哀怨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幼稚,但杀伤力反倒成倍地提高。中原中也摸了摸鼻子,明知他是故意的却还是心脏过快跳动了两下:“好像很辛苦啊,虽然看你也在玩的很开心就是了,这次的工作。”

“算是吧。是很有趣的事情。”太宰治懒洋洋地说着,忽然又叹了口气,“中也。”

“嗯?”

“想吃螃蟹。”

“打电话让人给你买了送到公寓去。”

“想一边吃着螃蟹一边操你。”

“……那你还挺厉害。”中原中也琢磨了一下那个画面后一阵恶寒,觉得不管怎么想都有点难以直视,于是冷静地决定结束对话,“那就这样,先挂了。”

“嗯~挂吧,红叶大姐在敲门了。”太宰治居然没说什么,露出一个淡定的微笑,好像刚才说着下流话的人不是他似的,“温泉不要泡太久哦。”

“知道啦,啰嗦。”

于是好像异地恋的大学生一样的对话就此结束。

这家旅馆的温泉很不错,晚饭的味道也很好,舒舒服服泡了一个温泉的中原中也没点海蟹那种吃起来麻烦的东西,他只点了生章鱼段还有其他两种下酒的小菜,打算随便吃一点就早早上床睡觉。

这是间家庭式的旅馆,他的房间面冲旅馆的小院子,拉开纸门就能看见散发着木香的长廊以及洒落一地的月光。七月札幌夜里的风带着点仿佛沾了露水的凉意,中原中也在浴衣外随便披了件外套,打开了房间门,靠坐在门框边就着月光慢慢喝完了一小壶本地特产的酒,一边喝一边有点后悔其实下午那通电话挂得有点早……再多说两句的话,能把那个色情混蛋勾过来也说不定。

至于拐走工作中的首领这种事嘛,一回生二回熟,中原中也第一次把太宰敲晕从横滨一路抗出来时还时常感觉心虚和不安稳,等第二次再考虑这回事的时候已经在琢磨着如何把人勾过来再给他定什么时候的机票飞回去才比较合适的问题了。

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晚了。中原中也喝完酒,拉上了房间门钻回已经铺好的被子里,蒙上头准备沉沉地睡上一觉——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在他睡得最熟的时候,中原中也被一直伸进自己浴衣前襟、到处轻轻摸索的冰凉的手,给冰醒了。

“嘘。”压在他身上的男性身上有着他熟悉的香水味道,中原中也在夜里最沉的时候被弄醒,灵魂和肉身分了家,理智告诉他应该醒过来把身上的流氓踹开,身体则在告诉他睡吧睡吧多熟悉的套路和情节啊,你继续睡,不妨碍他自己玩的。

“怎么还在睡。”把鼻尖埋在他颈窝处轻轻磨蹭的“流氓”声音听上去居然有点委屈,“我只有四个小时呢,天一亮我就要坐最早那班飞机回去了,中也都不想我吗?”

这话说得又可怜又搞笑,中原中也睡不下去了,猛地伸手把人卷进被子里,防止夜凉而特意盖的厚棉被顿时隆起臃肿的一团。他挑起嘴角亲到搞半夜偷袭的太宰嘴唇上,用了点力气,把太宰治的下唇顿时磕出一个牙印子,一边呼吸略有些急促地喃喃:“这样搞得仿佛你是来找我偷情似的。天一亮就走,你到底是罗密欧还是灰姑娘?”

“灰姑娘不是半夜十二点走的吗?”被子的一团黑暗里,他们彼此看不清对方的面孔,但从声音来听,六个月后的再见面,太宰治的声音也不是那么游刃有余了,语速略快的嗓音又低又喘,性感得让人浑身血往身下涌。“要说的话,也应该是小美人鱼才对。半夜偷袭王子的小美人鱼。”

“……别糟蹋童话了吧你这色情混蛋。”中原中也被他摸到舒服的地方,嗓子深处传出一声闷哼,“你,唔、嗯……你怎么找到我房间的?”

怎么找到这家旅馆的倒是不难猜,因为他在入住时就照了照片放到Twitter上了。

“院子嘛。”太宰的声音懒洋洋的,“视频里中也的房间冲着院子,翻墙头进来时靠院子这一排房间只有三个住了人,一间门口落了几片外面摘花进房间时掉下的花瓣,不是中也;一间里面有孩子的哭声,肯定也不是中也;那就只有最后一间了,一目了然的事情。”

中也本来在他背上略显急切和催促意味的抚摸忽然停下了。

太宰治:“怎么了?”

中原中也的声音里有点迟疑:“你说……孩子的哭声?”

 

注1*:歌词,选自爱尔兰民谣《夏日最后的玫瑰》

注2*:是指2018年FGO夏期水着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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