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十一点的时候闹钟准时响了,中原中也晚上要去港口盯着他们的一批货装箱上船,傍晚时早早回来定好时间提前补觉,现在半睁半闭着眼艰难从被窝里爬起来,打着哈欠换上外出的衣服。
他推开卧室的门,太宰治已经回来了,看样子也是刚进门不久,身上西装外套都还没来及脱下。年轻的黑手党干部坐在沙发里撑着一边额头,神情不耐地正在翻看一份文件。中原中也把他当成空气一样,半阖着眼困倦着从沙发后经过去厨房的冰箱里拿运动饮料醒神,战战兢兢站在沙发对面的部下在中原中也路过时十分恭谨地半弯下腰,向他问好:“深夜打扰了,中原先生。”
“啊。”刚睡醒,中原中也声音哑哑的,简单冲对方点了个头,没多说别的。他去厨房打开冰箱拿出饮料一口气喝了半瓶,又眯着眼睛一点点嚼碎咽下瓶子里冻实的饮料冰块,这才终于在冰块的低温刺激下醒过神来,彻底睡醒了。
他关上冰箱门伸了个懒腰,原路返回打算去浴室洗漱;再次路过太宰身后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年轻黑手党开口了,神色倦倦地出声拦他:“最近一段时间,南区港口的事情是不是都是你在管?”
“是。”中原中也停了脚步,懒洋洋斜他一眼,“怎么?”
“那你来看这份报告。”太宰治仰躺陷在沙发里,一手掩嘴打起哈欠,一手伸长向后越过沙发,将那几张打印纸戳到中原中也鼻子底下,“南区这个月的帐目对不上,凭空‘消失’了30%的款,临到现在月末会计室那边才发现不对,诚恐诚惶连夜报到我这里。怎么回事?”
中原中也垂着眼皮把报告拿到手里随便翻了翻,然后从鼻腔里轻轻冷笑了一声回答太宰治:“啊……这个。我知道。”
他把报告随手卷了卷,塞回太宰治的屁股后面拍拍压好,以此来表示自己对这份严重失职指控的无所谓程度:“不用插手,‘鱼’已经进网了,只是还没到收网的时候而已。最迟四天,那些消失的货款我都会叫那些人原原本本、怎么吃下去的怎么吐出来。”
太宰治嗓音平平“喔”了一声:“没追回来呢?”
这属于没事找事的挑衅典型,中原中也看都懒得看太宰治,将那份意有所指的报告塞回去后直起身:“没追回来,我脑袋摘下来给你踢。”
“好恶,我要蛞蝓的脑袋做什么?”太宰治一脸嫌弃,赶小狗一样对他摆摆手让他去洗漱,然后对还恭敬站在对面等待指示的部下说道,“你也听到了。既然现在有人对这件事负责,那就让负责的人来管,具体如何处理,看过几天是什么结果。”
“是。”部下深深弯下腰垂头应道:“还有一件事。是关于这一周里,我们在东区与其他几家的地盘冲突……已经造成了超出预算的金钱损失。恕属下冒昧,想问一下太宰先生,这件事什么时候才能……?”
“后天我和中也会在几家的谈判会议上露面。”太宰治没有多说,只淡淡说了这一句。可站在那里的部下却仿佛得到了什么十分令人放心的消息,轻轻松了一口气,然后说着诸如“是您两位的话,事情一定很快就能解决了”、“祝二位武运昌隆”之类的话,恭恭敬敬、训练有素地鞠躬行礼,然后离开了这家公寓。
太宰治听着两年来,多到听得耳朵起茧的充满畏惧和羡艳的敬语,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额外的表情。
“咔哒”,公寓的门被关上了。
太宰治静静坐在沙发里。
“走了?”中原中也脖子上挂着一根毛巾走出来,脸上湿漉漉得还带着水珠,额发拢了起来用两个黑色发卡别住,露出光洁的额头好方便他洗脸。
“嗯。”太宰治应了声,终于动起来,老大不高兴似的甩开身上的外套,解开袖口的扣子和衣领的扣子后重新懒洋洋陷进沙发里,对刚洗完脸还没来及拢头发的中原中也勾了勾手指。
中原中也走过去,一条腿跪上沙发,将太宰治笼在自己投下的阴影里,自然而然俯下身。他直视着半眯眼仰起头的太宰治,街头小流氓一样伸手轻佻浮夸地挠了挠他抬起来的下巴:“喊我干什么?先说好,上次你就用太累结果发烧这一招骗我给你看了一星期的文件,这次哪怕你真的烧到四十度我都不会帮你做一件事的。”
“真无情。”太宰治一边轻笑出声一边抬起手,缓慢抚摸上中原中也的大腿,“我才不要中也给我看。再也不要中也帮忙了。上次你帮我盖章签字,签错了好几份不知道怎么分错到我这里来的其他干部的文件,是故意的吧?害我在周一的会议上准备念材料的时候,一连好几份都不是我部门的文书,大家都非常奇怪地看着我呢。”
“哈哈哈哈,我听说了。那次会议,真是超级搞笑啊。不过‘再也不要我帮忙’这种话什么的……”中原中也说这话的时候挑了挑眉,压低身体,整个人几乎都覆在太宰治身上,将太宰治牢牢圈在自己身下阴影的范围里。他凑到太宰治耳边,带着十分的恶意与他已经一起度过三年的搭档耳语:“……说这种话,好像幼稚的小鬼在对我撒娇一样啊,黑手党历史上最年轻的——我的,干、部、大、人啊。”
后面半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加了重音,中原中也的手按在太宰治皮带中间,每吐出一个音节都要不怀好意地摩挲那个原本扣紧的金属扣,短短几秒就赋予了冰冷的金属和他掌心相同的温热温度。
太宰治毫无反应,他们两个玩这种把戏太多了,不管是他还是正在做这种事的中也都已经免疫了。他垂下眼皮,嗓音平平地捏起来,不怎么走心地敷衍配合:“中原先生,请不要这样,请不要性骚扰人家——”
然而他一边这样说着,动作却是在把自己西装裤上鼓起的那一包往中原中也的手里蹭,意图昭显地磨蹭顶弄他的手心;中原中也感觉太宰治的另一只手在撩开自己的T恤下摆往衣服里钻、往腹肌上摸,砸了砸嘴,皱起眉毛:“撩你一下怎么还当真了。我要出门……”
“说谎。”太宰治看着他的眼睛,好像很温柔似的翘了下嘴角,黑色的瞳孔深处里却是一片可怕的平静,仿佛能吸走一切路过的光亮,黑洞洞地盯着中原中也,“我们两个现在,不是只有为了做这那种事,才会像现在这样敷衍地抱一抱亲一亲么?否则的话,中也不想搭理我,我也不想搭理中也的。”
“最近,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太宰治声音很轻地说,“如果两年前,十六岁龙头战争那一年……我们没有最后共同任务的那一战就好了。”
中原中也的动作停住了。他看着太宰治那张近几年逐渐褪去青涩、变得更加英俊的脸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然而这时太宰治咬了他的唇角一下,好像刚才只是平静叙述了“明早吃什么早饭”这种寻常话题一样。他咬了一下又舔了舔中原中也的唇角,要他伸出舌尖来给自己亲一亲,同时撒娇一样,尾音黏连地小声说:“忙了好久都没做了。我好累哦中也,来做嘛。让我干一次再走。”
他们做过太多次了,在两人接吻和做爱都已经成为呼吸一样常态的现在,也确实,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出现一点温存的假象。更多时候他们没法在同一个时间出现在公寓里,通常不是太宰治刚准备睡觉中原中也就要出门了、就是中原中也刚迷迷糊糊洗完澡出来太宰治已经将公寓门在身后锁上。倒还睡在一间卧室里,但现在已经硬生生让他们将一间卧室睡成了两个单间的效果来。
这样的状况,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中原中也不知道,他只是面无表情几秒,随后垂下头,不知道和谁赌气一样去咬太宰治的鼻尖,气哼哼地说你快一点,我十二点半后要到港口的。
太宰治慢条斯理剥中原中也刚穿好的裤子,一边脱一边捏着嗓子,学着红灯区女郎的风情咯咯笑,说这位客人的要求好古怪,都要求慢一点粗一点厉害一点,怎么还有要求快一点。你这样要求,我都不知道算不算“额外服务”,要不要让你加钱。
他学得有模有样的,自下而上看向中原中也的那个眼神中生出温柔多情的花,看得中原中也老大不自在偏过头,又不肯叫他看出来自己一时的窘迫,恶狠狠说废话这么多你到底做不做?不做我现在就走了。
太宰治在这时将一根手指碾转着,沾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润滑剂,凉冰冰地塞进他后面。
中也走不了啦。他叹着气说。你刚才在我耳边喊我“干部大人”的时候,我就在想了,一定要让你今晚翘班才可以。
太宰治一点也不喜欢“双黑”这个名号。中原中也是知道的。
十六岁那年,一场持续八十八天的横滨历史上最血腥的势力斗争拉开序幕,黑手党人手的极度缺失把他们两个成天只知道打游戏喝饮料,像跑RPG游戏一样轻松跑跑任务的少年一下子逼上了最前线,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一度只能睡在执务室里。小小的、有着一张长条沙发,一个小厨房,一个带浴缸的小浴室,一间共同卧室的公寓足足一个月没人回去,家具都落了灰,最后还是太宰治让部下去帮他们缴清上个月的水电费时顺便请阿姨打扫了一圈,才好歹没让他们装游戏卡带的盒子生锈发霉。
这一场后来被称为“龙头战争”的斗争里,大家都注意或者听说了港口黑手党有了强有力的新鲜血液,那是两个年轻的男孩,仿佛生来就该是黑手党一样,骨血里流淌着连常年走在黑暗中的人都不免惧怕的“恶”,尤其在最后,他们两个一夜之间剿灭了敌人一整个组织,直接加快了战争的结束进程。他们的信息一时之间在情报贩子、政府异能科和军警管理层三方中炙手可热,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的名字。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毁坏了由“白麒麟”涩泽龙彦建立起来的庞大组织,将这个可怕男人直接逼到下落不明。所以渐渐地,带着惧怕和敬畏,人们开始隐晦地用代号称呼他们两人——
“昨晚喝酒的时候,安吾问我说,为什么最近一些任务的时候,在我身边没有看到中也的身影了,是很合拍的搭档不是吗——这样的问题。”
公寓的长条沙发上,十八岁的两人亲密交叠着倒在上面,手指紧紧扣着手指,只有下半身是赤裸的,裤子被随便踢在了一边。太宰治舔着中原中也的耳垂,用古怪的笑问他:“你看……嗯……安吾和织田作都知道中也和我被称作‘双黑’,中也高兴吗?……这种名头,给中也的升迁之路带来了很大的方便吧。我听说港口那群老家伙都愿意卖中也面子了,就因为‘是最近传闻中很厉害的年轻人啊’这种理由呢!”
“唔……你这家伙……!”中原中也仰起头急急喘了一口气,太宰治捅进来的力气太重了,他的眼珠边缘都被逼出了一点血丝来,远远一看像是情色晕染出的薄红。“太宰,你啊……!说这种可怜委屈的话,是在抱怨我什么?明明你才是先一步坐上「五大干部」那个位置的人吧!”
“呼呼,谁也没有在和中也说那样的事。”太宰治的声音堪称温柔了,低头吻在中原中也汗津津的后颈上,“我不在乎那些的,干部也好黑手党也好,这些都只是我无聊打发时间的工具罢了,中也应该知道的。”
中原中也:“哈?那种事……”
太宰治说:“所以我没有变,变得是中也。又或者是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只不过这种事在开始并不那么明显。”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心想我为什么现在要在公寓的沙发上,不去工作,翘班陪这个别扭的混蛋、滚这么令人心累的床单?大家简单一点,想做爱的时候单纯谈身体就好了,不要弄得这么复杂不好吗?
但这话他没说出来,因为知道说出来他接下来一星期都别想清静了。十八岁的干部候补趴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抱枕,略有些吃力地扭过头,去看伏在自己身上的混蛋,一头毛绒绒乱七八糟黑发的脑袋就抵在自己肩膀上。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喂,发生什么了?你不对劲啊。要么谈心要么做爱,不许插在我身体里的时候说这种让人烦躁的话题。”
太宰治垂头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你要去出长差了。意大利。要在那边呆一年呢。”
“我还没有接到通知。”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倒不是太意外。海外最近一直不太平和,是该有个人去好好镇压一下那边的势力,拓展他们在海外西方的地盘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已经告诉你了。”太宰治说着,停了停,声音更小了一点,“但中也明明是我的狗,是属于我的,现在却不一样了。”
如果两年前,十六岁龙头战争那一年,我们没有最后共同任务的那一战就好了。
那样的话,他们就不会成为“双黑”,不会受到所有人瞩目,不会压力和责任过重,那些人也就不会用这种东西将中也从他身边绑架走了。
中原中也没有说话,几秒后,他反手推了推埋头在他身上的太宰治,保持着这个他们身体相连的姿势,非常别扭地翻了个身,换到正面位,双腿夹在太宰治的腰上。
“我都还没射。”中原中也说着,抬腰蹭了蹭太宰治的小腹。
“要转移话题吗?”太宰治不大高兴地看着他,”小心一会儿中也想不要射都不可以了。”
“白痴。我的意思是,这几年我一直是和你做的。”中原中也挑了下眉,用很无所谓的口气说,“所以现在不是你插我,我都没法好好射出来了……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我可能会忍一整年么?”
太宰治轻轻眨了下眼。
“怎么整天那么多心事。”中原中也不耐烦地砸嘴,凑上去亲了亲他的下巴,低声喃喃,“快点让我爽一次,不要这么吊着我……我还要去工作的。”
“…………”
太宰治哼哼地,腰部狠狠用力往深处一撞,让中原中也一下子掐紧了他的手臂:“说话变狡猾了啊,中也……讨厌。小蛞蝓。无脊椎软体动物。”
中原中也说:“滚蛋。”
那个时候,中原中也还不知道太宰治将来有一天要离开的事情。
他这个时候只是在想,自己因为污浊的原因没办法离开太宰治,但这个情况看,不能离开对方的大约也不只是他而已。他们两个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分开去了不同的地方,最后都总会回到对方身边的。
而太宰治则是在心底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我们都没法离开对方”这种想法,大概已经顺利在中也的心里留下深刻印象了。他心想。
这样的话,即使之后他真的会离开这里……再见面的时候,中也他也不会把自己拒之门外的。
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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