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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谈

后日谈

那是青黑的、无边无际一般延展开的黑夜。 还有黑夜之下的大火、在火光之中若隐若现的仿佛车子轮廓的残骸。他站在那里,静静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然后,他转过身——

——中原中也倏地睁开眼。

些微的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卧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墙上挂钟指针嘀嗒嘀嗒向前走的声音。中原中也从梦中惊醒后一动不动、浑身僵硬,一时之间似乎还停留在那场大火里。两三秒后他才缓缓一眨眼,看到眼前熟悉的藏蓝色睡衣布料,把鼻尖埋在那柔软的布料里,能闻到他身上也有的、两人共同使用的沐浴露香味。又过了几秒他才彻底回过神,微微阖上眼,不动声色地出了口气,彻底放松下来。 “……噩梦?” 太宰治带着刚睡醒鼻音的、懒洋洋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同时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小孩子气地将两人间本就没什么空隙的距离变得更亲密了些。中原中也闭着眼睛随他动作,用同样因为刚睡醒而变得沙哑的声音回答。 “啰嗦。没有啊。” “说谎。”太宰治低声闷闷笑了两声,并没有放开中也,而是就这样伸长了手臂去床头柜够了下睡前放在那里的手机。两台机型一样的手机一起随便扔在那里,他也没有特意拿哪台,只是闭着眼睛,伸长手指尖够到了自己最近能拿到的那台罢了。 手指够到了手机边缘,往这边拨了拨,然后抓到手里。屏幕亮起那刻太宰治看到了前段时间两人一起去看的落日海岸线的锁屏画面,随后才在昏暗房间里骤然亮起的屏幕光中眯着双眼,看清了锁屏上的数字。 “才五点啊……什么嘛。”他打了个哈欠,抱怨着把屏幕一关,随手将手机塞到枕头下面,然后重新舒服地闭上眼睛,把胳膊缩回被子里后圈住怀里人的腰:“真是的,明明今天还要上班的,这么早醒真是太亏了。笨蛋中也,干什么醒这么早啊?” “嗤,谁叫你闹钟没有响还去看时间,平时也没见你这么主动过,都是要赖床到最后一刻吧。”长久早起,或者说,熬夜工作的经验让中原中也早就判断出了现在距离该起床的时间还很早,因此一动不动保存着自己的睡意,打算再睡一个完美的回笼觉。也因此现在他安定地闭着眼睛,用低沉不想令自己清醒过来的声音回答了太宰治,同时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关于自己为什么醒这么早的话题。

中原中也十分清楚,不管是敷衍的安抚还是反驳他说自己笨蛋的事,回应太宰的抱怨就会钻进现在他很可能是下意识制造的语言陷阱里,反而引起他进一步刨根究底的兴趣。在掌握太宰治感兴趣与否的那条界线这件事上,即使中原中也十次里面有七八次都被捉弄、且自知自己总是不知道太宰那颗漂亮脑袋里在想什么,他也仍然是最了解太宰治的那个人。 ——至于为什么事到如今,他再一次梦到了那个曾经困扰自己很久的梦这件事,他搞不清楚,但觉得也没有特意和太宰治提起的必要。 然而,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中原中也听到太宰治用比自己更安定的声音说道。

“啊,因为我昨晚趁中也睡着后,偷偷地把闹钟关掉了嘛。”

中原中也:“……”

几秒后,被子被人用暴怒的动作一把掀开了。 “混蛋,给我手机!!”

…………

大清早折腾一番的后果就是两人都清醒了,然而都不大愿意起那么早,磨蹭来磨蹭去,终于又迷迷糊糊、双双睡了过去,最后在第四次手机闹铃响起的声音中努力睁开眼,然后互相推着对方起床。

“快点。”中原中也站在玄关,看了一眼挂在客厅墙上的挂钟,皱眉对着屋内提高了声音:“我上班要迟到了。” 吸音良好的衣帽间内传来懒洋洋模糊的应声、衣架掉到地上的碰撞声,又停了两秒后门才被拉开。太宰治顶着睡了一夜后变得蓬松的乱发走出来——很明显因为早晨起晚了,还没能来及打理。他一边走一边摆弄着领口的波洛领结,咕哝着抱怨:“真是的,明明就是自己起晚了现在还催别人,好不讲道理……中也我哪里都找不到我的风衣。” “你的风衣昨天不是才从干洗店拿回来吗?然后你说反正今天上班还要穿,就没有挂进衣帽间,随手扔在客厅了。”中原中也把“你痴呆吗”这句话明显地写在了脸上,臂弯里搭着的正是太宰治说找不到的那件浅色驼绒风衣:“还有究竟是谁不讲道理?早知道会这么困,那昨晚非拉着我一起打游戏一直到半夜三点的是哪个笨蛋啊?” “咦,不是中也吗?” “滚蛋。” “唉,明明是一起睡、一起醒、一起起床洗漱,为什么笨蛋中也就会这么精神啊……”太宰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满脸没睡醒的样子走过来。玄关的鞋柜上放着他中午的便当。中原中也把风衣递给太宰治让他穿上,又一脸不耐烦拽过他的衣领,即使戴着手套也仍然灵活的手指三两下就整理好了那根歪扭的波洛领结,接着又拿起梳子动作娴熟给他梳了两下头发——于是那头乱七八糟的柔软黑发立刻有了点该有的样子,而不再像是流浪汉的发型。 “真熟练啊。”太宰治看着他的动作,小声嘟囔:“中也像妻子一样。” “我就当作你对我前几年工作的褒奖,心安理得收下了。” 确实,以上所有,全部都是之前几年遗留下来的习惯。中原中也从一开始会把梳子卡到太宰治耳朵上到现在随手梳两下就能整理好也着实经历了不短的时间——自己打理和为别人打理仪表还是有一定区别的。而太宰治也并非真的自己不会或者懒得去做。在过去的那几年里,有时仅仅只是两人在冷战,而他故意要作弄中也,想看他不爽又不得不冷着脸服从自己的表情,就会把所有杂七杂八的琐事都扔给他。久而久之,两人冷战吵架的次数没变少,反而是中原中也在这些照顾人的小细节上突飞猛进。 中原中也扣上太宰治衬衣领口的最后一颗扣子,抬眼瞥到他笑眯眯的样子冷笑了一声:“怎么,‘Boss’,我说错了?还是说,你要像以前那样,在这时候给我一个奖励吻吗?” 他故意这么说,反而让太宰治闷闷笑出了声。如今已经和黑暗的那一方再无牵扯的男人带着无辜的笑意伸手,用拇指蹭了蹭中原中也的脸侧,随后俯下身:“奖励吻就算了……出门前的道别吻倒是可以来一个。” “说得好像等下你自己开车上班似的……”中原中也嘀咕着,但还是微微垂下眼抬头,熟稔地含住太宰治贴过来的嘴唇。 两人安静地站在玄关接吻,像以前一样,又仿佛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时针滑向七点半的时候他们终于坐电梯到了地下,上了车。中原中也把车开出地下车库——他要先把太宰治送到侦探社,然后再去上班。今天是起晚了,之前出发的时间要再早四十分钟。六点五十出门虽然不管对他还是对太宰治来说都太早了一点,但谁叫侦探社的位置和黑手党总部在两个方向,这个时间出门,起码中原中也把太宰治送到侦探社后不会迟到。

其实先前太宰治有提过自己可以开车或者坐电车上下班,这样两人早晨都不用起得那么早——毕竟以中也的工作来说,早晨六点这个时间他可能只是刚回到家没多久。然而提议被驳回,中原中也皱着眉思忖了好一会儿,最后直白道:“有安排好的司机还好说,但你自己开车或者坐电车怎么想都不太安全吧。” 太宰治摊开手说:“现在谁还要我的命呢?对于以前那些老对手来说,我的命现在已经不值钱啦——除非他们都那么有闲情逸致,想要专门报复我、或者想要拿我来要挟你。” 拿太宰治来要挟自己——这句话中原中也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已经习惯了在那些阴谋诡计中自己才是集火的首要目标:通常那些敌人们都想用控制他这种方式来打压太宰治。如今时过境迁,对那些人来说这种牵连关系自然也要变一变。 太宰治所说的那些当然都是隐患,但如果总是担心这种不知会不会发生的意外,那也未免太束手束脚——做他们这样的工作,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些话中原中也都没说。太宰治说的他其实都清楚,然而还是怎么想怎么别扭——关于太宰治要自己开车上下班这件事,坐人挤人又高速行驶、方便行凶的电车这种事他更是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最后中原中也歪着头想了半天,不耐烦了,手一挥说:“这种小事干什么要浪费时间,不就是早起四十分钟,有什么大不了的。” 太宰治看着他,有些无奈笑着捏了捏他的耳垂,不过倒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说起来。”太宰治仍然坐在中原中也的副驾,拿着手机打游戏——不过已经不再打之前玩的那款音游了,换了款新游戏在玩,现在还在新手阶段。他想起什么似的开口:“下午我有个委托,下班前不一定能搞定。所以今天可能要加班了哦。” “你都搞不定的事情?”中原中也奇道:“你们不是侦探社吗,委托给侦探的事情怎么想都是在你的擅长领域内吧。”出于敷衍了事的避嫌态度,他不怎么过问太宰治在新地方工作的内容,但偶尔,比如现在,也会好奇。 “咦难得从中也嘴里听到夸我的话,”太宰治懒洋洋拖长了嗓音,“好肉麻——” “没在夸你。少自作多情了。” “明明就有夸。”太宰治从游戏中抬起眼皮,挑眉瞥了旁边驾驶位一眼:“不过,我还以为我的擅长领域在别的地方呢。” “哈?”中原中也皱起眉,虽然已经预料到了他下面一句一定不是什么好话,但还是问了出来:“什么啊。” “关于擅长的事情,”太宰治煞有介事,“难道不是‘格外擅长在床上把中也弄到每次都爽到哭出来’吗?”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残忍地说:“要把你丢下车了。” 现在正在高架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被丢下来只能凄惨地靠两条腿从应急道走下去。太宰治嗤嗤笑着,活像被威胁的人不是他自己。 “开玩笑的。”他一边笑一边这么说着,手指在游戏界面上漫不经心地点来点去完成日替任务:“下午的那件工作,大体上我已经了解到了情况,进一步的细节等下到侦探社时敦君也会告诉我,所以下午只是去给委托人汇报调查结果罢了。” “‘敦君’?” “就是那个年轻的警察先生啦。”太宰治说:“那个之前和芥川一起行动的小警察,当初在剧院的时候不是见过面吗?” “啊……哦,他啊。”中原中也记起来了:“怎么,他也去了侦探社吗?” “说是跟随福泽社长的脚步,不过实际上是被乱步先生诱拐跳槽来的。”太宰治摊开手。 “唔,名侦探。”中原中也说:“这么一看,你们那小小侦探社虽然人很少,但单独拎出来的话,各个都还算能干啊。” “和乱步先生一起工作可是很有趣的事情哦。”太宰治笑眯眯地说。 “呿。我对你能坚持好好工作这件事还是持怀疑态度。”中原中也毫不留情。 “怎么这样——”太宰治抱怨地叫起来,笑闹两句后,话锋一转又拐了回来:“所以,就是这样啦,下午那件委托工作已经调查清楚了,会用那么长时间,纯粹是委托人自己的问题——每次见他都会浪费很多时间。” “怎么说?” “简单来说,这位在市政厅工作的委托人怀疑小他二十七岁的妻子出轨。”太宰治没有说名姓,过程也简略到了一句话描述完的地步:“调查后发现并没有,只是委托人自己疑神疑鬼罢了。然而调查过程中却发现了别的隐秘,以及,那位委托人自己不小心让他年轻的妻子知道了他委托了侦探调查她的事情,而那位年轻的夫人也有着不可小觑的雄厚家族背景,自然不肯受这种委屈……总而言之,今天下午就是那个啦,所谓的‘三方会谈’。” “……不是这么用的吧。”不过这么一说中原中也倒也明白了,为什么一个简单的汇报会拖延到加班的地步。充满怀疑的丈夫、侦探和被调查的妻子,单是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就让人头大,何况对方的工作地点在市政厅,说不准是某位高官,这样的事情被曝出后一定会影响到其风评和支持率,牵扯出的事情就更多更麻烦了。 不过,太宰这混蛋倒是看起来玩得兴致勃勃就是了。中原中也心想。 黑手党里,底层成员要处理的往往也就是类似的事情:某位大佬的情妇啊、私生子啊,因为放纵自己而惹出的问题却往往要麻烦他人来解决。然而不管中原中也还是太宰治,他们两个虽然年纪不大,但谁都没有过从底层干起的经验,自然也就没有接触过这类琐碎麻烦的事,都是听说,现在做起来这种事反倒是很新鲜。 “我知道了。”中原中也开着车,说道:“今天下午我有个会要开,本来说估计要忙到很晚,让岛田去接你下班……这样一来倒不用麻烦别人了。” “岛田又是哪个?”太宰治问。 “新换的司机。”中原中也叹了口气:“之前那个被去年的动荡吓到,辞了黑手党的工作后好像是去当了货车司机,从此安心赚钱来养老婆孩子了。” “有什么不好,反正只要不是涉密成员,辞职了中也都会给他们一笔补贴的吧。” 太宰治看着屏幕,头也不抬地说:“晚饭呢?” “既然都忙到很晚的话,出去吃吧。”中原中也看着路况,压下转向灯把车开下高架,选了尽量避开早高峰的一条路,同时回答:“去吃火锅吧。现在这个季节不是正适合吃火锅吗?” 太宰治想了想:“那不如在家里吃,坐在被炉里,一边剥橘子一边看节目,然后看中也把食材都下进锅里。”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说:“我难道是什么家养小精灵 吗?你这个混蛋——只要你有空去买菜拎回家洗好,在家打火锅也不是不行。” 太宰治低头专心玩着游戏,同时用无辜的声音说道:“我要上班呀。” 中原中也冷笑一声:“好巧,我也要上班。” “中也叫部下去买好不就行了吗?就总部附近那家超级市场,以前不是常常下班顺路去那里买。”太宰治出主意。 “少让我的部下去做奇怪的事。”中原中也想也不想地驳回:“临近年关大家都很忙,都想最后努力一下,拿个好看的年终奖然后过个快乐的新年。不要随便给别人添麻烦啊。” “真是的……那晚上再说吧。”太宰治嘀咕着,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中原中也用余光瞥了眼,看到他应该是把游戏关了转而打开了什么点评软件,在搜附近评价比较好的餐馆。 中原中也收回目光。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完了后两人都不再说话。太宰治翻了翻餐厅评价就关了手机,闭上眼睛休息。

这样的对话乍一听,好像他们的生活还和以前一样:上班、开会、生意,讨论部下的年终奖,讨论最近发生的事件,他们需要做出怎样的应对;可是又不一样:这些都已经变成了过去式了。距离那一天——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港口被抓——已经过去了半年,移交手续听说也已经在上个月办理妥当。太宰治对外宣称是在石油联合工厂的那场爆炸中失踪,自然而然将黑手党首领一职空了出来,实际上则是选择去前警视厅管理官福泽谕吉成立的小小侦探社,当了一个普通职员;而中原中也虽然还留在黑手党,但手中职务也因为太宰治的离职、森先生的归来而做出了很多变动,比如不再拥有对其他成员,包括高级干部在内的惩戒权,各个部门每日往上递送的报告、文书等等也不再需要先送到他的办公室过目签字。他的职责范围有了明确的划分,不再是曾经的“最高干部之首”。本质上来说其实算是职位下调,不过中原中也本人倒没什么意见,不如说手头工作一下子轻松了让他晚上入睡都感觉愉快了不少。而太宰治也表示森先生理所当然要这么做,不然其他人都要以为是那个变态医生大叔潜规则中也了,他也绝对不会同意中也像对待自己那样为森先生事无巨细地工作的。 中原中也听到太宰治这么抗议,哼了声说:“原来你也知道你那样是潜规则我、压榨我,那样做太过分了啊?” 太宰治则奇怪说:“咦,中也不是自己都这么说过吗?你说有新人以为你是凭武力才留在这个位子上的,你反讽说:‘难道不是凭脸好做了老板的情人吗?’后来你还让梶井去传话来着。” 他们当时在公寓露台吹风喝酒,看城市夜景。还是中也的那套房子。太宰治名下所有财产都为了他能顺利离开黑手党的世界而被冻结、由政府接手了,当然包括他那间被炸后一直没来及装修好的高级公寓。夜风吹拂下,他们两人各自拿着只剩一个杯底红酒的高脚杯,自己都没忍住笑了出来。其实也就是去年发生的事,现在想想却总感觉已经过去了好久。

也不光是这件事。中原中也心想。现在他们已经走上了新的路途,很多事、很多曾经可能会走到的结局,都已经改变了。

八点十分,中原中也把车停在了武装侦探社的楼下。太宰治哼着最近新学的小调,一手拎着便当盒一手推开车门下车。中原中也看着他的身影,停顿两秒后落下车窗,手指曲起轻敲了两下车门:“喂。” “嗯?”太宰治回过头,笑眯眯又走回来:“怎么了?” 中原中也看着他,想了想。他对于太宰治离开黑手党这件事、加入福泽谕吉成立的侦探社这件事都没什么意见,只不过是太宰治自己的选择罢了,然而对里面那群几乎全部都是前警员的侦探社社员很嗤之以鼻。但仔细想想的话,就算同僚全是曾经站在对立立场的人,对太宰治来说应该也只是游乐场级别的难度吧,说不定还会享乐其中。毕竟看看社员名单:国木田独步、中岛敦、谷崎润一郎……哪个都是太宰治喜欢捉弄的那类人,该担心的不该是太宰治,而是他那群所谓现同事才对。 中原中也想到这里,也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沉默片刻后啧了声:“没事,只是想说到时候再联系看我什么时候过来接你。中午记得吃饭。” 太宰治站在车外看着他,那双微微弯起的浅色眼睛好像看穿了所有事情。他看着中也摆摆手就要重新升起车窗,忽然笑起来略微弯下腰,伸手挡住了上升的窗玻璃。 “我说,中也。”

“嗯?”中原中也偏过头:“干什……” 他话没有说完,嘴唇已经被太宰治堵住了。太宰治扶着车门,弯腰和中原中也接吻。这个吻不同于以往,不像过去几年里,他们大多只有在上床时或者上床之前顺应气氛的暧昧黏腻的深吻。太宰治只是亲亲他,轻轻咬了一下中原中也的嘴唇后就分开了,直起身。 “那,我去上班啦~”太宰治没有说别的什么,只是亲了亲他,然后笑眯眯地如此说道。前任黑手党首领刚刚开始像个普通人一样正常上班、正常工作、每个月拿不到两万円的薪金,语气中却充满了不该有的兴致盎然的快乐,结果一转身就看到身后通往二楼侦探社的狭窄楼梯门口,前法医与谢野晶子和前警部补国木田独步站在那里,看起来是刚好看到了刚才那亲密的一幕。

太宰治眨眨眼:“欸,早上好,与谢野医生,还有国木田君。今天两位怎么一起来上班了?” 与谢野晶子挑挑眉梢,似乎并不觉得刚才那幕有什么值得吃惊的地方,冷淡一点头:“早啊,太宰。只是和国木田在电车站碰到了而已。倒是你,今天也坐男朋友的车来上班吗?”

中原中也:“……” 国木田独步:“……”

与谢野晶子与其他人不同。她虽然清楚关于眼前这两位的一些事情,但和国木田他们的不同在于,她唯一接触这两人的一次是在半年前的石油联合厂区,把中原中也从死亡线的边缘拉回来。她知道太宰治曾经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知道中原中也是黑手党的干部,也知道他们两人联合其他人一起,把横滨搅合了个天翻地覆。但至于更多的她就没再听说也没兴趣了解了,对于他们两人的关系的了解则完全是太宰上班后的这段时间里自己的所见所感,感觉这两个根本就是恋爱中的那种关系。所以她并不知道为什么侦探社里其他人在第一次听到这个评价时会有一言难尽的表情,也不好奇为什么太宰治在听到她用“你男朋友”这个词来形容中原中也时,会露出怔愣了一瞬的样子。

太宰治已经习惯了,一点不遮掩,翘着嘴角大方说道:“是哦,这样两个人可以一起出门,路上我还能在中也的车上再睡一下。” “没有那么方便吧。”与谢野晶子对中原中也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便转身上楼,一边上楼一边和太宰交谈:“黑手党的总部不是在港口那边吗?” “是在那边没错……”太宰治对中也挥了挥手,说了声“我去上班啦”就跟着与谢野晶子一前一后走上楼梯。中原中也耳朵很好,能听到他们上楼时还在隐约交谈“那是什么好像国小生出门前说的‘我上学啦’一样的话啊”“可是很有意思呀,与谢野医生也知道吧,我以前那份工作真的很累人,白天晚上在办公室还是在家,只要睁着眼睛就都要工作呢”之类的内容。

中原中也:“……” 国木田独步:“……”

两人相对无言地看了眼彼此,都没什么话好说。不过好歹之前短暂合作过,国木田警部补在逮捕陀思妥耶夫斯基行动中的表现令人印象深刻。中原中也对他点了点头,看到这位前警官绷着脸,一副想说什么话又在忍耐的样子,便挑挑眉开了口:“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吧,又不是还要尽量维护合作的关系了。想说什么就说。” “你那说话方式倒是一如既往。”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虽说福泽老师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但我仍然会时刻盯着你们的……‘乌鸦’。” “哈,这听起来可真不错,”中原中也翘着嘴角笑了声,“有国木田警部补这样的人盯着,想必那家伙想偷懒也要困难些吧?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干的差事,给我打起精神加油啊。”他看着国木田独步的眼睛,笑意没有到达眼底。他知道国木田的意思。那句话是说他不信任太宰治来侦探社的动机,或者说,觉得太宰治顶多只是一时兴起,他不相信一个本身就是“黑暗”与“恶”的代名词的黑手党头子突然彻底地改变了立场,从此投身光明一方这件事。 针尖对麦芒,国木田独步自然也听出了他话中的针对和不屑意味。但他并没有在此时此刻和中原中也起冲突的打算。怀疑是一方面,和他们地针锋相对那都已经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定番了,这些都没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三方合作——由特务异能科和军警负责横滨的“白日”,黑手党继续负责“黑夜”,而作为牢固三角结构中的最后一角,武装侦探社负责横滨的“黄昏”。 从此不再是两方对立又要捏着鼻子合作,稍不注意可能就会让实力的天平向某方倾斜。三方的合作让局面自此趋向稳定,彼此牵制、相互联合,最大程度上避免再次出现这次一样的动荡。 这是几个月前,他们与黑手党的新任首领森鸥外进行秘密会谈之时,福泽老师和黑手党的首领一致同意的、由夏目先生牵头并开始实施的新方案。虽然和以前一样还是要和黑手党合作,但国木田独步承认,这是目前来说最好的办法。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单打独斗无法守护这座城市。 不过…… 国木田独步看着中原中也,微微皱眉。

“那家伙,我是指太宰。”国木田独步皱着眉认真地问:“之前在……黑手党的时候,真的会不分白天黑夜,只要睁开眼就在工作吗?”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哈?” 他看着国木田独步疑惑不解的表情,愣了几秒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刚才太宰上楼时对与谢野晶子吹的牛皮……再看一眼国木田独步的样子,中原中也便恍然大悟,这一定是负责和太宰对接工作的那个人。于是他更加确定了自己之前的怀疑:即太宰治是不是真的有在侦探社提起干劲工作这件事。 果然,到哪里都不会周围人省心——反正现在也不是我在催他工作了。中原中也想到这一点,心情便不知怎么,莫名畅快起来。

“谁知道呢。”中原中也用堪称和颜悦色的神情对满脸不相信的国木田独步如此说道,随后便升上车窗,哼着小调一脚踩下油门,开车离开了。

国木田独步站在临近年关的寒风中,看着那辆银灰色的帕加尼Huayra沿着道路绝尘而去,每一个来往的行人看到那辆顶奢的意大利跑车从身边一闪而过时都会忍不住拿出手机。 国木田独步摇摇头,转身也上楼了。

武装侦探社是八点半上班,九点整对外营业,接受客人的委托或者进度追踪,结果咨询等等。现在还不到八点二十,但国木田独步放下公文包的时候,也已经比每日计划到达工位的时间迟了四分钟。 其他社员都已经陆陆续续到了,都在忙自己的事。有的——比如贤治——正在吃早饭,有的——比如——乱步先生,还在社长椅上窝着补眠,而其他人在三两聊天:太宰治靠在桌子边缘,不知道在同敦和谷崎说些什么。侦探社成立了也有小半年了,人员在逐渐增加,多了许多可以分担些普通文书工作的文员。谷崎的妹妹从上周起也来这里帮忙了,并且迅速和与谢野医生建立了愉快的、一起讨论时尚杂志和美食的情谊。 氛围轻松愉快,国木田独步不止一次这么想过,在福泽老师所建立的侦探社工作,要比从前在警视厅升迁最快、工作最多、竞争也最激烈的刑事犯罪一科工作舒心得多。这里没有不肯冒险得罪上层人士的前辈,跟着一起来的后辈们也各个努力工作,更重要的是,侦探社的工作不会有那种因为达官贵族压迫而不得不隐瞒或者改变调查结果的情况出现。 一切都那么顺利地按照计划进行。 唯一的问题就是—— 国木田独步目光锐利地看向一侧,看向正在那里聊得很愉快的英俊男人。

“我本来只是想做巧克力。”太宰治对着两个年轻人笑眯眯讲述自己的周末:“那种手作巧克力,网上到处都有简单教程。你们知道的,过了新年,很快就是二月十四号。 “情人节巧克力吗?”中岛敦笑着说:“我之前在警视厅的时候,听交通部的同事们讨论时说过,比起高级昂贵的巧克力,最近几年更流行这种手作系。” 谷崎润一郎认同地点头,显然听过类似的讨论。 “是吧?”太宰治说:“那些教程看起来也很简单,但毕竟是第一次烹饪,我就想着还是提前练习一下比较好——于是趁着中也临时出门加班的时候,背着他尝试了一次。” “哦哦,”两个年轻人好奇地打听结果,“然后呢?太宰先生的话,一定是大成功吧?” “完全没有——”太宰治长叹一声摊开手:“结果大失败!我在搅拌巧克力的时候想着,这样隔着热水搅拌很慢,把锅子放到火上怎么样?中也喜欢的红酒也可以倒进去一些嘛。然后又想着,如果不是放红酒,而是我喜欢的清酒会怎么样?那些酒心巧克力里面都是威士忌之类的,也许日本酒更好吃也说不定。” 认真听到这里的两人目瞪口呆,平时在家就负责做饭的谷崎暂且不提,太宰治刚刚说的那些,是连对烹饪一窍不通的中岛敦都知道行不通的程度。 “中也回来的时候,我正对着那个糊了锅底的牛奶锅手忙脚乱呢!而且酒精味很重,他以为我做什么黑暗料理,结果把酒倒到了灶台上,也幸亏这样他没发现我要做什么。”太宰治笑嘻嘻地说:“原来糊得那么快,明明我也在努力搅拌了,只是中间去拿了下酒瓶而已。最后焦糊味、酒味混合在一起,黑乎乎什么都看不清,中也回来的时候以为家里着火了,鞋子都没换就冲进厨房里——”

“喂,太宰。”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无语地打断了他接下来已经显而易见的、众人这段时间几乎听到耳朵起茧的甜蜜二人生活叙述。他想起了接下来的工作,于是并没有给这位前黑手党首领留什么面子,严厉道:“之前的那件事,报告写完了吗?如果没有的话,就不要拉着后辈一直在那里闲聊。”

“啊,关于那件事。”中岛敦听到他提起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慌慌张张低头在自己桌子上一片混乱的文件里翻找起来,找出一份来递给太宰治:“本来说一早过来就给您的……结果因为贤治递过来的中华包子太好吃,一不小心忘记了。” 中岛敦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这是之前那件事的补充说明,太宰先生让我去悄悄调查的事情,都已经调查清楚了,全部如您所说。结果我已经写在报告里面了。” “谢啦敦君,年轻人真是行动利落,充满干劲。”太宰治接过来翻开,一边快速浏览着这篇不长的简报一边点头:“嗯嗯,真是漂亮的报告,遣词造句足够工整规范,再挑剔的对接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哪里,都是之前的还在警视厅时,来自各位前辈的指导……” “啊,新人嘛,都是从帮前辈写报告开始做起的,我懂我懂。” 国木田独步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忽略了后面那些,准确抓住了其中的重点。他两步走过来:“什么补充调查?” “就是那个‘外遇调查’的委托啦。”太宰治这才抬起头,带着国木田独步看见过很多次的、让人看不透真意的微笑,用握在手中的那份补充报告轻轻敲了敲另一只手的手心:“先前我也和国木田君说过的吧,关于这件事,我有点别的猜测。” 身为曾经的黑手党首领,太宰治这个人如何国木田独步不好说,但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太宰治是属于“同伴”这个阵营,那他那颗曾让他们无比头痛、被聪明和狡猾填满的脑袋会令人无比放心。 “难道说……”他看着太宰治。 太宰治略微一耸肩。

国木田独步深深皱紧了眉头。

中原中也在八点四十五的时候,开车抵达黑手党位于港口的总部大楼。他把车交给部下,自己搭乘电梯上楼,刚刚从电梯内迈进十三楼的时候,发现秘书已经带着几份文件等在了电梯口。 “早上好,中原先生。”秘书西村小姐对他微微躬身,落后半步走在他身侧的同时,一边将一份需要立刻签字的文件连同钢笔一起递给他,一边打开速记本开始给他念今日工作行程:“上午首领要求您对他进行阶段汇报,九点十分他将结束和情报组的会议,您需要在那之前去十七楼等候;上午十一点半,大冈银行的渡边先生在两星期前和您约了今日的午餐,希望能再商议有关明年合作生意的事宜;午后两点开始需要您看完太平洋航线负责人送来的本季度账单,然后四点时需要和游击行动组的新负责人见面,并和人员大调后的新行动组开会。” “还有。”西村小姐将速记本一合:“梶井先生昨晚从地下室带走了您上次在港口的‘活动’中带回来的主谋,他说打给您电话关机,就告诉我说今日一早转告您。” 中原中也一边飞快看完了文件并在最下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如他本人一般嚣张的“中原中也”四个字落在了文件的右下角——是对某件行动的批准——那群永远安静不下来的黑蜥蜴们正急等着拿了这份文件后去掀翻某个倒霉组织的大本营。 “上次……啊。”中原中也想起来了,轻轻冷笑了一声。他随手将签好的文件递给一边等候的秘书,一边走进办公室,同时漫不经心说道:“知道了。反正那个人嘴里的情报基本都掏了出来,也没什么用了。” 他并没有问梶井基次郎把人带走去做什么,大概心里有数。 “早上好,中原先生。”另一个人将煮好的咖啡送了过来,一杯加了两勺牛奶的曼特宁被放在了中原中也手边:“您的咖啡。” “啊,谢了。”中原中也端起来喝了一口,眼睛还没有离开在他来前就已经放到自己桌上的几份文件。他其实对咖啡的品种和口味都没什么研究,自然也不挑剔,因此“两勺牛奶的曼特宁”其实是太宰治的喜好,通常是给太宰治煮咖啡的时候顺便做了自己的,于是不知情的秘书们就把这个当成了他个人对咖啡的选择。 西村做完了每天早晨的例行报备,便和端上咖啡的人一起离开了办公室,同时带走了中原中也签完的几份文件,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咔哒”一声轻响,办公室的门被轻轻碰上。中原中也就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曼特宁,用飞快的速度又看完了两份,放下手中的钢笔后看了眼表,到时间了。 九点十分,首领安排了和他的会面。 离开之前,中原中也打了个内线电话,拿起文件又看了眼,让写了这份问题简报的人四十分钟后到他办公室后来一趟,并在“带上脑子和相关项目的详细说明过来”这半句话上加了重音。 说完后他放下电话,出门搭乘电梯,按下了十七层的按键。

在轿厢上升的过程中,中原中也透过干净剔透的玻璃外墙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和天空,心里盘算着中午和银行副行长的会面,以及行动组人员变动带来的一系列调整。正想着的时候他西装衣兜里的手机叮咚叮咚震动了两下,中原中也似乎猜到是谁,拿出来看了眼,果不其然,是太宰治。

情况发生变动,接下来要直接去下午约定好见面的酒店了★

哈?不是说下午再去,然后进行什么鬼的“三方会谈”吗。中原中也扫了眼短信内容,目光在格外女高中生的“★”符号上多停留了几秒,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了下回了“收到”——然后便感觉无语似的把手机放回衣兜里。 像这样时常会发些无关紧要的短信的情况是以前不会出现的。一方面,他们两人基本全天都在一起,没什么发短信的必要;另一方面,他们即使发短信,也是非常简短的来回,比如太宰治去参加一场私人宴会,要中也晚上来接他而不是司机,就会发一条寥寥几个字的信息告诉他几点来接,而那个时候中原中也往往回复的也就是“收到”两个字。 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多少有点不大习惯,倒是太宰那个家伙看起来乐在其中,很是一副找到了新乐趣的样子。中原中也心想。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小时前在武装侦探社楼下,在那个女法医说出“今天也是坐男朋友的车上班吗”时太宰的样子——他笑眯眯应声的样子看起来自然又淡定,好像他们本就如此。

男朋友,啊……

电梯到了十七层,“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中原中也转身向外走去。 整个十七层只有一个房间,电梯门外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到底便是精英成员二十四小时守卫的首领办公室。守门的兄弟对他微微躬身后为他开门。中原中也看着他们的动作,心里想着,这几年下来,他对这间办公室的熟悉程度实际上更甚于自己那间——无数次守在这扇门内,站在太宰身后的位置,冷眼看着他用无聊的小孩子一样的表情做下每一个残酷的决定。

“打扰了,BOSS。” 中原中也走进去,开口说道,将帽子摘下来按在胸口的同时行礼。

“啊,中也君。” 森鸥外在办公桌后对他微笑。 “来得正好。”他叹了口气,一只手撑住额头:“刚刚和情报组开会,要忙的事真是一大堆——好消息有,但远远没有坏消息来得多。真是头疼啊。希望中也君的汇报,接下来能给我带来一点好心情吧。” 中原中也收敛起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垂下眼帘沉声道:“是。”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流云被高空的风扯碎,变得稀薄飘向更远。换了大部分装潢的首领办公室里十分安静,只有中原中也简洁明了做汇报的声音,偶尔会有森鸥外针对其中某点的进一步提问,但中原中也都准备充分,回答得逻辑清晰、条理分明。 这次汇报的重点有两个:一个是关于回收了中原中也部分超出最高干部应有权限的权力后,他手上部分工作的交接进度。原本并没有特别麻烦,偏偏赶上了年末,而会交到他这里的工作偏又大多重要,马虎不来,导致交接工作比寻常慢了很多。 另一个同样是关于他有了明确范围划分的工作。森鸥外重新坐上首领一位后,出于防止以后再发生类似事件的考虑,决定和海外一些势力开拓新的合作渠道——负责人便是中原中也。从各方面考虑,他都是这个工作的最佳人选。 而中原中也确实做得不错,起码这份阶段汇报让森鸥外的表情好看了许多,觉得这一上午还有点能让人感觉“天气不错心情轻松”的事情。

“以上。”中原中也做了最后的结束语,把带过来的两份档案夹重新合上。 “到目前为止符合我们的一开始的预期。”森鸥外说。他端起红茶,从袅袅升空的热气后对中原中也笑了笑,又叹了口气:“虽然在黑手党——在我们当中——没有毫无价值的组织成员,但对身为首领的我来说,果然还是会希望大家都能和中也君一样令人放心啊。” “过奖了,BOSS。”中原中也面对此类赞赏淡定颔首,表现出了和十几岁完全不一样的成熟:“因为是之前没有做过的工作,所以有很多意料外的麻烦。有很多人帮忙才能这么迅速完成一开始的预期目标。大姐头帮了我很多,在多伦多如果不是大姐借我的人脉关系,我没法那么快和科斯塔家族牵上线。” “牵线是一回事,能不能把握住机会、为我们带来利益是另一回事。”森鸥外喝了口红茶,看着骨瓷杯中深红色的茶汤上浮现了自己的倒影,几秒后便把茶杯放回了瓷碟中,说起了别的事情:“不过既然说到这里,我忽然记起来,好像一直没有问过中也君。” “什么?” “工作上也好、生活上也好,忽然有这么多变动,还顺利吗?”看得出来森鸥外对他的工作汇报很满意,以至于有了心情闲聊:“有了很多去海外出差的工作啊……太宰君他一定每天在家里骂我吧?” “没有的事。”中原中也有点尴尬。没有么?当然是有的。他第一次对太宰说要去法国出差半个月的时候太宰治抱怨了森鸥外整整一个周末,听得他又烦又无奈还拿他没辙,到了周日晚上只能松口让他为所欲为——因为周一早上就有很多会要开。原本他打算头一晚就早早睡的。 “至于其他的,都很顺利。”中原中也说:“和其他干部交接工作也很顺利,BOSS对工作安排很合理,现在这样的改变我也认为更适合我们未来的发展。“ “前任首领这方面做得也不错哦,不如说我能轻松地回到这个位子上、此刻轻松地和中也君在这里聊天而不是一脑门官司地去到处奔走开会,都是托了前任首领干得不错的福。”森鸥外看着自己最高干部的眼睛调侃。 于是中原中也那种微妙的尴尬感更强了,尤其想到在那辆只有他们三个人的车里,太宰治都曾经对森鸥外说过些什么话后,中原中也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不少。 如果只是客观地评价上一任首领做得如何就好了,做到客观如实就可以——作为首领而言,太宰治做得确实不错,哪怕是给了他更多的权力和偏心,那也是建立在他确实有这个实力的基础上,至于其他的零碎那都是小事了。 但现在中原中也满脑子都是早晨太宰治那句自然淡定的“男朋友”,顿时感觉这话怎么说怎么不对劲,更别提眼前的还是森鸥外,一个在太宰治的故意为之下,不小心被迫知道了年轻人刺激日常生活的上上一任首领。

看到中原中也沉默,森鸥外笑起来,便没有更多为难他:“没什么,不用往心里去,我只是随便一提。但中也君要记住一点,只工作上一帆风顺是不够的,生活上也要一往无前才可以。” 中原中也有些茫然地和森鸥外对上眼神。 “是……我明白了。”虽然觉得自己对现在的生活没什么不满意,但他还是应道。

“林太郎——”这时,在旁边地毯上趴着画画的爱丽丝跑过来展示自己的画,于是森鸥外对中原中也摆了摆手,示意没其他事了。 中原中也再次行礼,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生活上也要一往无前啊…… 中原中也乘坐电梯往下,心里想着。他倒不觉得这是来自首领的暗示或者是什么,森先生还没有闲到连这种鸡毛蒜皮的细节都有旺盛好奇心的地步。会说这种话,大概是很浅薄地看出了什么吧……比如细微的犹豫之类的。 中原中也回忆着早起惊醒的那一刻。 但很快的,电梯门开了。他迈出电梯,回到十三楼,抬眼看到了惴惴不安等在自己办公室前的中年男人,想起了这里还有个麻烦事,顿时便没有胡思乱想的闲功夫了。 他单手插兜走进办公室,头也不回地对等在门口的那男人冷冷开口道。

“进来。”

从侦探社到约好的高级酒店开车有将近一小时的路程。然而万幸的是,纵然太宰和新同事们在路上耗费了时间,仍然及时赶到了。 国木田独步目瞪口呆地看着医护人员从豪华套房里搬出了一个昏迷中的陌生女性,显然对方情况糟糕,肤色是一种非常不妙的粉红色。医护人员匆匆进行了急救后便将人抬上了车,只留下了一个医生与他们确认情况。 “是一氧化碳中毒。”医生看了一眼已经把全部窗户,包括厕所排风扇打开了的豪华套房内,两个痕检科的警察正在采集摆在矮桌上的炭炉的上的指纹。 “如果再晚一段时间,那么神仙来了也救不回她。”医生对太宰治说:“唯一的幸运是这个房间没有做密封,没有拿胶带之类的东西封住门窗,所以浓度没有太高。这救了她一命。也许那位小姐心里还是犹豫的吧,否则就算你们再早报警也没用。” 中岛敦站在太宰治身边欲言又止。 “谢谢您告诉我们这些。”太宰治礼貌地说。 而另一头传来了男人不满和压抑着愤怒的声音:“让我过去,对、我和这案子有关——”声音从远到近,皮鞋的声音倒是被高级酒店走廊上铺设的厚地毯吸得不剩什么。他们的委托人推开警察走近,拿目光扫视他们一圈,最后盯住了国木田独步:“侦探社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问得好。国木田独步面无表情心想: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发生什么了?” 又一道声音传来,不过这声音轻柔温和,和男人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嗓音截然不同。 听到这声音男人扭过头,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怎么来了?我们约好的时间不是下午吗?” “这就要问你找来的侦探先生了。”在男人之后走过来的正是他的妻子,也是这次委托中被男人怀疑有了外遇的那个女人。据说她比男人小二十七岁,标准的老夫少妻,年轻漂亮得很,穿着一身小香风套装来到这里,纤细的颈子上围着条素雅的丝巾。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眼前这些人,微微嘲弄道:“亲爱的,你怀疑我出轨,找了私家侦探来调查我,这份屈辱我都还没消气……现在又将人当猴子一样来回耍?叫我现在就过来的,不就是你找来的这些侦探先生吗?” “什……”男人此刻也意识到情况不对了,加上他刚刚看到开走的救护车,心里不祥的预感更浓,回头再次盯住侦探社时的目光也变得阴翳深沉。 “请你们好好解释一下。”他冷冷说道。 眼看这闹着矛盾的夫妻一致把矛头指向了自己,国木田独步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尤其是在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有先前从太宰治那里得到一点只言片语作为倾向来怀疑的情况下。 “好了、好了,两位请先冷静一下。”太宰治微笑着轻轻拍了两下手,他嗓音不高,也并不严肃,但莫名的,那心中充满了各种怀疑的两人都不由自主地被这句简单的话压下了脾气,闭上嘴,沉默地看着太宰治。 他们心里都有不好的预感。 “在说明一切之前,先说说我们在这里做了什么。五分钟前,医护人员刚刚从这个房间里,将一位名叫朝仓杏子的女性抬上救护车,原因是这位女士一氧化碳中毒。”太宰治说这话的时候注意看了眼前夫妻两人的表情,有趣地发现这两位都非常沉得住气,起码在他说到这里时都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单从这点来说,这两位的确十分般配。 但接下来还能不能沉住气嘛…… 太宰治笑着抬手,将他们引向不远处另一个房间:“那么,在痕检尚未结束前,让我们到另一边的房间去说一下这次委托的情况吧,土崛先生、土崛夫人——关于,究竟是谁出轨了这件事。”

这件委托的内情,说复杂也没那么复杂,但要说简单,也确实称不上一句“简单”。一切的最开始,是年轻的土崛夫人发现了年长自己二十七岁的丈夫有了外遇——一个比自己还要小两岁的年轻女孩。这让原本就对这门婚事非常不满的土崛夫人更是又愤怒又恶心,想着干脆离婚,却又遭到了家族的反对,理由仍然是安排她出嫁时的那个:他既有权,又不会有权到看不起他们家,而他们的家族需要和一个这样的高官显贵保持良好的姻亲关系。 种种压力叠加,让土崛夫人咬牙切齿,心想不就是看上了他的能耐吗?不就是觉得“这么点理由”不值得大动干戈离婚吗?那我让他身败名裂,彻底翻不了身,到时候倒要看看你们还能说什么,还要不要让我离婚,赶紧和他撇清关系。 于是便有了这个计划。 说是要让她的丈夫身败名裂,但设计一定要巧妙,要把她完全摘出去,甚至越可怜越好,最好让舆论完全倒向她这一边。这样一不怕引火上身,二来也有了缓冲的筹码,不怕家族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从和她断绝关系这一层上,断绝和翻不了身的女婿的关系。再具体一点,她决定率先出手,占尽先机,干脆引导她那敏感多疑的丈夫怀疑自己有了外遇。以他丈夫谨小慎微的思考方式,一定不会大张旗鼓把事情闹开,最多会找一些私人侦探之类的人来暗中调查。 等私家侦探差不多调查出真相,自己无辜的证据确凿时,她再借着某次机会,装作不经意发现了丈夫暗中调查自己的秘密,把他逼得哑口无言,强硬表示在侦探汇报结果的那天她也要到场,要看看她自己究竟有没有外遇出轨。 紧接着,才是整个计划的关键。 她事先把丈夫的小情人秘密关起来,再以小情人的名义约丈夫出来见面——就说自己已经知道了,他们家最近闹得不可开交,想问问丈夫之后想怎么办。时间和他们三方见面约同一天,这样她丈夫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为了方便将两次见面的地点定在同一家酒店,即他们每次偷偷幽会的那家高级酒店,并且为了不引起怀疑,很可能会把和情人的见面约在和侦探社的见面之后。 而在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给小情人喂下安眠药,趁她睡着后在屋内点起木炭,伪造出因为绝望、害怕情人会抛弃她而殉情自杀的场景。等到丈夫进门时大约都已经凉透了,到那时,无论她的丈夫会不会选择报警都已经完了。因为有她在,这女人死亡的消息早晚会隐蔽地偷偷爆出来,就算凭借权势钱势,明面上的消息能压下来,但暗中的信息一定飞一般地在整个上层社会流行开。

就是他啊,那个男人,怀疑自己无辜的老婆有外遇,还叫了侦探查,最后当然查不到。不仅这样,还逼得他的外遇对象烧炭自杀。不过说是自杀,谁知道是不是他被老婆逼急了,怕被发现,反而把情人灭了口? 舆论和警方调查的双重压力。 走到这一步,这个男人才算是真的完了。

任谁都这么想,哪怕是国木田和中岛敦,在听到事情来龙去脉的完整版本后也不禁在心里唏嘘:这个计划够周全了,不算特别精密,但让人防不胜防,简直把委托人的心思完全拿捏在手心里,做得足够隐蔽。 结果还是没能躲过太宰治那双眼睛。甚至,国木田独步记起来,在和委托人第一次碰面,听完他的怀疑、他怀疑的详细根据后回来的路上,太宰治就一边慢慢跟着他们的步子往回走一边走神,手指捏着下巴,最后长长“嗯”了一声。 当时他们还停下来,问他怎么了。 太宰治抬头看着他们几秒,随后耸了耸肩。

他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事不太对劲。”

事情很快就结束了。既然太宰治约了他们两人一同过来,又找到了那个差点被害死的女人,必定已经是拿到了确凿的证据。那位年轻夫人凄然笑了一声,没有反抗也没有辩解,便任由警察给自己戴上了手铐。 她不是没见识的普通人。她的家族显赫,结婚后,也时常跟随丈夫出入那些极富有或者极显贵的人才能参加的聚会——她是认识太宰治的。 于是跟随警察往外走,在路过太宰治身边时她脚步微停,低低叹了口气,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自嘲的—— “没想到我从前在私人会所的宴会上,费多少功夫都没能和您说上几句话,如今却会招惹上您来调查我犯下的罪,真是造化弄人。” 另一句则是哑然的—— “您这样的人物,我原以为您不会花额外的时间,去调查一件对您来说无趣不相关的小事的。”

“没办法,我现在在为侦探社打工。做什么工作就用什么样的心,这不是最基本的道理吗?”太宰治却看着她,几秒后又把眼神移开了。 被拷走的土崛夫人沉默几秒,被警察推了推,这才迈开腿离开了。

又过了片刻,土崛先生也从内屋走出来,要跟着警察回去做笔录。看过他来时趾高气昂的表现,大家都以为请他去做笔录也要费一番功夫,谁知道在听说真相后便格外沉默的土崛先生只是默默站起来,什么也没说,跟着警察准备回去。 为什么沉默下来这种事不在侦探社的关心范围内。严格讲他们的委托工作其实早已经结束,如果不是太宰治敏锐的直感,这起没有乱步先生参与的委托案说不定早就写好报告,和其他档案放在一起了。 太宰治朝着土崛先生走过去,不知道和旁边的警察说了两句什么,那警察点点头,于是土崛先生带着微微疑惑的表情,跟着太宰治重新回到屋子里。 国木田独步皱眉,看着那扇关上的门。中岛敦则是在偷偷看那个警察——这里并非他们原先所在警视厅的辖区,所以来的人里没有认识的,但总有一天也会遇到吧。 “敦。”国木田独步忽然开口:“太宰那家伙,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是、国木田前辈……咦,什么?”中岛敦走神时候被叫名字,条件反射回答,然后才意识到问题:“太宰先生吗?您是说哪方面的?” “这次的事件。”国木田独步皱着眉,一副看起来还算认同结果但又不甘心就这么认同了结果的表情:“敦之前也和那家伙打过交道吧,我是说,之前的时候。” “是的?” “所以,虽然我觉得刚才被带走的那位女性可怜可恨,但有一句说得倒也没错。”国木田独步的目光移开了,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那就是,太宰他原本不会管这种‘闲事’的。”意料外的计划,但是却很粗糙,绝对不是能引起太宰治的兴趣的程度。哪怕是有人在太宰眼皮底下捣鬼,如果不是足够有趣,以他对那个名叫太宰治的男人的了解,对方也是不会理的吧。 何况,这次的确是“工作外”的范围,放在考卷上,都属于最后一道可做可不做的附加题。 中岛敦笑起来:“可是前辈,我们救下了一个差点被害死的女孩,这样不就很好了吗?” “确实。所以就这次的结果、以及之前那几个月我对他的观察而言,算是稍微放下了一点心,勉强承认就算是他,想要做好这份工作也没什么不行。”国木田独步叹了口气:“算了,其实这样就够了,再研究下去也是我自己钻牛角尖,我只要确定他从黑手党离开,来到这里不是别有用心就够了。” 中岛敦想了想:“其实,之前去帮太宰先生做补充调查的时候,我不明白做这样的补充调查有什么用。听了太宰先生的推测后我才反应过来。太宰先生看到我表情愣愣的,于是笑了笑,问我是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费劲去做这种事。” 当时调查结果还没出来,所以以上那些统统都是“可能事情不是委托人说的那样”“可能的可能,会有一个意料外的情人”和“可能的可能的可能,这个意料外的情人会死去”——即使是太宰治,在没有确切情报的时候也不会准确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推测”。 “我点头,问太宰先生为什么。”中岛敦说:“太宰先生就对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 “他说——”

套房位于高层,为了放尽屋内的一氧化碳又大开了全部窗户。高空风大,一阵强风吹过,震得窗框咣咣响。

国木田独步沉默下来。 中岛敦说完后又笑了笑,看那边的门:“不知道太宰先生和土崛先生在里面说什么呢?” 半晌,国木田独步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看着紧闭的房门,又啧声揉揉额头,随后推了推中岛敦:“……随他去吧,反正晚回去有更多工作等着他,包括今天事件的报告。”

“走了敦,下午还有好多事情要做的吧。”

工作日就是这样,一旦手上的事情忙起来,一转眼一个白天就过去了。转到了傍晚,尤其深冬时节,天黑得很早,即使不加班,正常的下班时间时晚霞也已经铺满了大半天空。 中原中也开车过来接太宰治,来之前打了电话,确认了早上都说着要加班的两个人,到了晚上又都安然准点下班。太宰治在电话里高高兴兴,说:“既然这样,那等下就去逛超市吧,买食材回去打火锅,挤在温暖的被炉里吃,还要吃桔子。” 虽然中原中也觉得以家里那一年恒定二十四、五度的温度,实在有点扛不住又坐被炉又吃火锅。不过算了,毕竟就是要这样才有冬天的感觉。 街道不算很宽,下班时间人又多,他慢慢开着车靠近,透过车窗看着不远处站在路灯下的太宰治。太宰治站在街边的路灯下,穿着看起来就很温柔的驼色风衣和休闲西裤,波洛领结上的是那之后中原中也又重新给他买的一块同样颜色的宝石领饰。这时天已经擦黑,刚刚下班的行人来来往往,太宰治双手插兜站在路灯下看不同神色和不同身份的人从身边匆匆经过,有一脸疲惫的白领也有约好去蛋糕店游戏厅的高中生,还有熟人和他打招呼:大约是附近店的店员,时常受侦探社惠顾,这时下班了路过看到,便和太宰治打招呼告别。中原中也看到太宰治笑眯眯地和对方说了什么又摆了摆手。对方骑着车子离开,他便接着慢悠悠等在那里,看上去和周围的人没什么不同。 中原中也嘴角咬着根烟,歪头看了很久,忽然就笑了笑。 太宰治听到“嘀嘀”两声,回过头便看到中原中也那辆银灰色的顶奢跑车慢慢靠近,在自己身边停下。中原中也像早晨离开时一样开着窗户,把烟摁灭后对他一挑眉,于是太宰治便笑着拉开帕加尼Huayra的鸥翼车门,对他说嗨中也,来得好晚哦我等得腿都酸了。等太宰治上了车,中原中也便不再用像刚才那样老婆婆散步似的车速了,挂挡、加速、转向,一眨眼就并入长长的车流,同时让他现在就想好晚上的火锅除了牛肉之外都还想吃什么,省得一会儿到超市还要现想现挑。

“太宰。”路上,中原中也开口了,用刚刚问他火锅里煮什么菜一样的口吻平静道:“今早我又做了那个梦。” “……之前那个?”太宰治不用他回答,从后视镜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了,撇了撇嘴:“我就说嘛,中也基本上没有做过噩梦被吓醒过,尤其还是在我怀里的时候!” “最后那半句是没必要的吧。”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用手指敲了敲方向盘。 “反正一开始也没打算告诉我不是吗?”太宰治不再看镜子了,歪过头看他开车时的样子:“反正中也就是那么想的吧,‘我不知道为什么又做梦的理由但是太宰那家伙也没必要知道’——什么的。” “……”真是一针见血。中原中也无言以对。 “真是的。”太宰治叹了口气:“所以,为什么晚上又打算告诉我了呢?” 因为什么呢?中原中也心想,是因为森先生的那句“生活也要有一往无前的勇气”,还是刚刚看到太宰治站在路灯下无聊等自己的样子温柔英俊,还会和认识的人笑嘻嘻打招呼,忽然意识到太宰治已经很好融入了和以往不同的新生活里这件事? 中原中也笑叹了口气,然后故意用严肃的口吻说道:“不,只是忽然记起来,从前我和你在不肯好好对对方说真话这件事上吵过无数次架,闹过无数次别扭,总也该吃一吃教训了。” “咦——明明之前中也还因为我有事不肯好好对你说的事情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阴森咬着我的脖子说着中二的话,‘只有你不许背叛我’什么的。”太宰治学着他的话,在中原中也一脸想骂他但是又不好骂的表情中往后一靠:“好狡猾,怎么也该让我礼尚往来,对中也发一通脾气才算公平。” “才不是这样的吧!” 太宰治在中原中也大叫着拍方向盘的动静中笑起来。 “不过,这次就先放过中也好了。”他笑眯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道路,把头往中原中也这边偏了偏:“其实这次的工作,稍稍调查了一下发现,委托人是个还算和我们有些关系的人。” “哈?”

“那本书——记得吗?”太宰治微笑着,就像当时告诉中原中也那本书的存在一样,轻描淡写甩出了重磅炸弹:“那个男人,虽说不是真正封印那本书的负责人,但是,曾经负责过那本书的隐藏管理工作,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关于那本书的事情。” “……”中原中也在似乎哪里有种熟悉感的怔愣中,忽然记起早晨太宰治的话——

「简单来说,这位委托人怀疑小他二十七岁的妻子出轨。调查后发现并没有,只是委托人自己疑神疑鬼罢了……然而调查过程中却发现了别的隐秘。」

迎着中原中也的目光,太宰治无辜摊开手:“没办法,这个委托人,可抓的把柄实在太多了,就算没有这次的事,过几个月也要有人收拾他,我只不过趁着时机多问几句话罢了,也算不了什么机密啦。” “……”中原中也无语地收回目光:“所以?问出什么来了?” “问出的事情就是,那本书的作用,也许比我们当时推测的更为可怕。”太宰治轻轻握起手放在膝盖上,低声说:“‘写在那本书上的一切事情,只要逻辑清晰、有因有果,就可以实现’这是我们知道的。但他额外告诉我的事情是,经过实验验证,那些写出来并实现的事情,并非是凭空实现的,而是真的出现了一个那样运行、有着那样因果的平行世界。” “……”中原中也在一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沉默后,心想:我是问你问出什么来了这话不假,但也没有让你问出这么劲爆的事情吧。 不过他在心里吐槽,却意外并没有太激烈的反应,也没有怀疑太宰治是不是又一次胡说八道逗他玩。或许是那数不清的一样的梦境让他潜意识认为,确实只有这样解释才能解释得通。

“就是说,真的有这么一个平行世界,是被书中所可能书写下的可能性创造的,你炸了我的车然后离开了的世界?”中原中也说完,自己都觉得牙酸:“那我这算什么,被影响?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漫画情节……” “也许我们这个世界才是被创造出来的,也许每个世界都是一样的没有主从之分,都有可能。至于中也为什么会梦到……那就不清楚了,毕竟这种事也没法验证,都只是推测。和中也的特殊性有关也说不定。” “我说你啊……” 中原中也啧了声。但是没过几秒,莫名的,又笑起来。 这次轮到太宰挑眉看他了。 “中也笑的样子好恶。想到什么了?” “滚蛋。”中原中也嘴角翘了翘,又放下去了,淡定骂他:“没什么,只是想到如果这是真的,那就说明不管哪个世界,我都还是和你痛苦地彼此看不顺眼啊。” “是啊。”太宰治托着下巴:“太糟糕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我超讨厌中也的,这是上天对我的什么惩罚吗?每个世界都会遇到中也,然后痛苦地展开那个世界的纠缠不清?” “这是我这边的台词啊。” 他们两人对看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银灰色的跑车行驶在公路上,他们常去那家超市的牌子已经能远远看到了。

「我点头,问太宰先生为什么。太宰先生就对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中也不是陪着我呆在原地的人,是拉起我的手往前走的人。」 「所以我总也要迈开步子,和他一起走下去才可以。」



 

现在我不说谎了……以前老爱仰赖明天、敷衍当下,现在也不会了。只是一天一天,非常珍惜地过日子。——《小说灯笼》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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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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