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答应你的任何要求,为你做任何事情。
-除了……跟你一起离开。
夜幕低垂,一场聚集了上层名流的奢华宴会正在这所隐蔽在高楼大厦间的私人会所里进行。能拿到此间邀请函赴宴的人无一不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有着极大影响力的公众人物,就是富有到足以影响当地经济的一方富强,然而大家在觥筹交错间窃窃私语,目光却有志一同地隐隐投向了宴会厅一角,那里站着一个身穿象牙色西装的年轻人,此刻正漫不经心轻轻摇着酒杯,与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英俊老人低声交谈。他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实在让人无法将他与这种背景深厚宴会的东道主联系起来。
有人说,那是森氏麾下如今风头最盛的干部,能命令得了社团所有下属堂口的堂主,也就是说,除了社团龙头森先生之外,这位就是如今第二位的掌权人物了。
——森氏社团是个道貌岸然的文明称呼,成日流连于上层的高贵人物,不愿用“盘踞在港口的一群黑社会”这种粗鄙之言来坏了自己的形象。
也有人说,但我怎么记得,几年前,社团里呼声最高的新龙头好像不是这个年轻人?不是说要接任森氏位子的,是他的养子么?
啊呀,你怎么消息这么滞后。先前的人轻轻拍了说话人的手背一下,示意更加放轻声音,借着手中折扇的遮掩两人凑近,先前的人这才轻轻说出了历时许久、已经不再新鲜的八卦。
听说,森氏的那位养子,四年前就下落不明了。不然你以为这个年轻人如此年轻,是如何走到这种高位上的?传闻说当初社团内的几个叔父极力反对,是森氏完全没有顾及几位叔父的颜面,力保这个年轻人坐稳了这个位子;
现在的这个年轻干部、森氏社团的二把手啊,原先可是那位“下落不明”大少爷的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贴身保镖呢;区区保镖居然能如今出现在这样的宴会上,成为身份尊贵的东道主,请来我们这些人来为他新开的场子保驾护航……
诶呀,真是不知道爬了多少个人的床,才爬出这样一个结果来的?
带着恶意的揣测与调侃,两个年轻贵妇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半晌才重拾姿态,兴致缺缺谈论起这场宴会。
这种大多是身份敏感人物的聚会,警署那里人肯定要派些人来的。还是先前那个人,轻声细语说道。我好像看到了福泽警司,我丈夫和他认识,回家后总是叮嘱我说,平时出去玩千万不要撞到那位警司手上,否则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
我也看到了。她的同伴细细说道,我还注意到,他今天带来的实习警察,好像是个生面孔。又高又瘦,长得英俊又好看,对谁笑的时候,那人肯定都会腿软。我刚刚看到他折了一支白玫瑰,说不定是送给谁家的小姐去了。
白玫瑰?女伴疑惑道。怎么会是白玫瑰?……送人示爱,不都是红玫瑰吗?
——为什么送白玫瑰这个问题,中原中也同样非常想知道。
不过比起无论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都被送到自己眼前的白色玫瑰,他眼下显然更关注另一个问题。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被刚刚贵妇口中“个高腿长脸又好”的黑发青年堵到了露台上,本只是想出来抽根烟,谁知道一根烟没抽完,反而被人堵在这里。
他一点不想看到太宰治。四年前两人分开的场面太过惨烈,回忆过于不堪入目,连带着四年后的意外——好吧,或许不是意外——重逢都不那么自然。
“三个月前。”太宰治的眼尾轻轻弯起来,用那种据说可以让“看到的贵妇统统腿软”的笑容从容回答。他身穿一身笔挺但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高级货的黑西装,里面的衬衣也没有选择高调的墨绿衬衣而是选了深蓝,布料低等,能穿得这么英俊潇洒全靠太宰治的身材与颜值。
中原中也一眼扫过去都觉得眼睛疼,简直想下意识伸手去帮他重系领带,然后另换一套。然而好歹他没被今晚那几杯香槟冲晕脑子,记得两人身份今非昔比,于是总算没做出什么失礼的事。
“你喝得不少,”太宰治手中随意轻轻转着一支白玫瑰,眼睛则在不动声色地仔细打量中原中也,轻声说道,“但是四年过去,中也总算也不会在宴会一半的时候因为喝了几杯酒就当场醉倒在地了。”
“……哼,你以为是谁害的啊。”中原中也沉默了片刻,低声回答。
他捏着手里点燃一半的香烟,目光沉沉地看向太宰治,记起来在来宾客人中看到这张熟悉的脸那一刻的震惊,又记起广津刚刚低声汇报说太宰治三月前回来这里、不知道怎么搭上了福泽谕吉的线,洗白履历后径直进入了警署三组做实习警察,专门负责查H区——港口这一块的各种黑社会。
中原中也想到这里,当时初听到这些消息时的莫名其妙的愤怒便又蹭蹭涌出来了。
你怎么会认识福泽谕吉——算了,太宰治那个人,他本该最了解了不是吗?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想搭上的线,想拓展的人脉,就无一不会成功。中原中也暗暗磨牙,微闭上眼,成功压下那些复杂怪异的情绪,重新睁开眼时果然冷静了不少:“……你回来后会选择加入那一边,还专门加入三组,是为了报复森先生,还是——我?”
“报复?中也在说什么呀。你或者森先生,你们谁做了什么值得我报复的事情吗?”太宰治故作诧异,好笑地摇了摇头,彬彬有礼地说道,“我去了很多地方,做过很多份工作,会选择回来也好,做警察也好,都只是一时兴起。我随时都会离开。中也可不要误会了。”
“当然,我出去这么久,自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说到这里的时候,太宰治对他微笑了一下,随后轻轻低头吻在了那朵白玫瑰上,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这次,我不会再对中也提出那种过分的要求,不会再邀请你和我一起走了。”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许久后才轻轻一点头——喜怒哀乐,这些情绪已经很少出现在他的脸上了。 他垂下眼,不着痕迹慢慢吐出一口气,说不出在听到太宰这番话后心里是什么滋味,垂着眼帘,十分公事公办地淡淡开口道:“那么就先失陪了,客人那边……”
他话还没说完,两人同时耳尖地一动,注意到了绒帘那边的动静,似乎有人没注意到这里已经有人,要掀开绒帘走进露台。
中原中也原本没觉得有什么,但太宰治先他一步,揽着他的腰将人一带一转,两人旋身一起挤进露台巨大盆景后的阴影中。几个中年人走到露台上边低声聊天边点起烟,中原中也则怒瞪太宰治——搞什么?!这样一来他连出去都出去不了,现在出去的话,好像他和太宰治刚刚躲在阴影里干了点什么似的!
太宰治却笑起来。“果然还是生气的中也这样顺眼。好了,不要做出什么动静,否则你也不想让其他人看见,风头最盛的社团干部,私下里却和一个警察混在一起吧?”他把中原中也压在怀里,用气音在他耳边轻轻说,“不过虽然我说了不会再提那样的要求,但中也该不会以为,我来找你,真的只是想要无聊叙旧吧。”
中原中也的手指扣紧了太宰治身上的西装。他扯着太宰治的领带,手上用力,将人扯得略微弯下腰,两人冷冷对视。如今社团最高干部那双蓝色眼眸中燃着冰冷的火焰,不自觉就会将人吸引进去,意思十分明显:你他妈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知道……那些贵妇们背地里怎么说你吗,中也?”太宰治手臂圈箍着他的腰,中原中也的腰很细,和四年前的手感一样。他微笑着复述:“那些贵妇说……中也以前,明明只是我的贴身保镖而已,现在却能爬到如此高位,不知道是爬了多少次森先生的床、或者那些叔父的床,才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中原中也眉目神情不变,只略显讥诮地一抬眉稍:这种话他早听过无数次,都懒得再听了。
“怎么,你嫉妒吗,太宰?关于这些流言。”中原中也恢复了那种高傲的、嚣张的、危险的神态,露出一颗稍尖的虎牙,慢慢贴过去,凑近太宰治的颈侧,不知道是要说话,还是要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我究竟爬了谁的床,你还不清楚吗?过去那些年我脖颈上的咬痕究竟是谁留下的,我的无数个没有出现在房间里、也没有出去执行什么任务的夜晚究竟在谁床上,这些,你都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我宠爱我的青梅竹马、我的贴身保镖,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太宰治耸耸肩说,“少自作多情了中也,谁还会在乎你那种硬邦邦的男人的身体?我确实想确认一下那些流言的真实性。并且打算如果是假的,我就把这朵刚摘下来的白玫瑰,花瓣揉碎,塞到中也的屁股里;可如果是真的,我就只能……”
太宰治轻轻弯了一下眼角,落了一个温柔的吻在中原中也额头上:“我就只能直接将这朵玫瑰,插进去了。”
“嗤。”
类似的话,中原中也早就已经免疫了。他觉得太宰治离开四年,这方面倒是一点没有长进,说起这些下流话的危险感都没什么更新。他曾经什么要求都会答应太宰治,因为那个时候他和他一起长大,是他最亲密最恶劣的玩伴和打手,是社团龙头森先生的养子、太宰治的贴身保镖。
那毕竟是四年前了。可论起如何激怒中原中也,太宰治永远是世界上的第一把好手。
“好啊,你要怎么检查?”中原中也冷笑看着他说,“在这里么?”
太宰治翘起嘴角,眼神同样是没有温度的:“脱裤子吧,中也。”
他们全程都用气音或者眼神交流,今晚的夜风吹动会所外绿植的刷刷声和露台上中年人们全神贯注的交谈声掩住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冰冷对视,几秒后,中原中也嘲讽一动嘴角,伸手向下,摸上自己的皮带扣。
……
-那些工作你不必再去做了喔,中也。我也不再是你的工作了。这个世界这么大,我们可以去任何一个我们想去的地方,一边旅游一边打零工赚旅费。
-等将来有一天,你我都不想再走的时候,我们就找一个地方安顿下来,随便干点什么都可以。中也不是一直想开一家修车店吗?我们开一家修车店好不好?这样你就可以成天和你那些机油零件打交道啦,你可以每天拿着扳手和螺丝刀,却不再是为了用那些东西来要某个人的命,不必再做那种无聊的事情。
-至于我,我可能就会当个英俊的前台小哥吧?修车店有前台小哥的吧,我这张脸可以给你揽客的。你给我打工这么多年,现在终于轮到你给我发工资啦。
-所以,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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