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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岁

睡到半夜的时候卧室房门传来响动,太宰治半睡半醒间听到了,也没在意,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脸冲着房门那一侧,眼皮都懒得掀,仍然闭着,用睡意朦胧的带着鼻音的嗓音含混嘟囔:“……回来好晚。”

“吵醒你了?”来人回答他。大约是夜深人静的缘故,对方说话的声音也轻轻的。中原中也其实一小时前就进了家门,知道太宰治睡了所以没回卧室,而是去衣帽间拿了睡衣,直接去浴室放松泡澡,洗漱完毕后才推开房门进来。他带着一身刚洗完澡后的潮热在床沿坐下,一点不客气伸手推太宰治。

“醒了正好,往里挪点,你一个人占了大半张床没看见么?还有你怀里抱着的是我的被子,给我松开。”

太宰治不肯睁眼,他睡酥了骨头,懒得动弹,伸长了手臂一揽,揽到将腿收到了被子里、眼下半靠坐在床头的中也腰上,手臂一收一带,不仅没给要睡在外侧的中也腾出位置,反而往外挤得更紧了,磨蹭着将自己贴到中也身边,毛茸茸的柔软黑发蹭在中原中也腰侧。太宰治偏过头在中也劲痩有力的腰腹上亲了亲,亲到了苹果沐浴露的味道,然后重新埋头打算睡回去,用鼻音哼哼唧唧:“中也这么小……这点地方够睡了?……睡我怀里,大抱枕。”

原本在拿手机看邮箱的中原中也无语沉默好几秒,想发火又实在困倦,只能张开手指插在太宰治发间来回揉,把英俊同居人的脑袋用力挠成了鸟窝,咬牙恨恨:“滚滚滚……再不挪我就踢你了太宰治。”

太宰治吃吃笑,卷着被子像条大青虫一样往后挪动了一点点,刚刚好够中原中也侧身躺在他怀里。其实地方也不算大,但就像太宰治说的那样,中原中也本人睡觉确实用不了那么多地方,他在黑暗的卧室里翻了个白眼,又叹了口气,不愿再来回拉锯了,于是捏着鼻子别别扭扭躺下,来回挪着换着姿势,最后终于找到一处舒服的位置,长舒一口气舒舒服服躺好闭上眼睛,额头抵着太宰治的锁骨。

KING SIZE的大床,两个成年男人躺在上面,偏偏只肯挤在一条边角、共用一个枕头,憋憋屈屈挤在一起,好像生活条件多艰苦似的。旁边空寂的床铺、被子连着太宰治的枕头、三四个抱枕,真是有怨无处诉说。

黑暗里,中原中也浅浅闭着眼睛,喃喃有一搭没一搭和太宰治说话:“侦探社的宿舍楼,什么时候装修好?”

太宰治怀里的抱枕从中原中也的被子换成了中原中也本人,新抱枕温热柔软,肌肉线条紧致漂亮,再舒服不过,搞得太宰治昏昏欲睡,抱着中也没两秒就快要重回梦乡,话音越来越低:“嗯……不知道啊。重新刷走廊过道的墙壁,通通风散散味……还有两三个月?”

中原中也:“唔。这样。”

他这一声不咸不淡的“唔”反而让太宰治清醒了一点,伸手摸索着摸上中也的耳垂,捏了捏,问他:“怎么,中也嫌我烦,要赶我走了吗?”

中原中也闭着眼睛回他,声音懒洋洋的,“你来了我就只能睡这么一点点地方,挤死我了,第二天睡起来,肯定要睡得浑身酸痛。”

太宰治无声翘起了嘴角:“那我再往后一点点。不过那样的话中也第二天就不是浑身酸痛了,是腰痛屁股痛。”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这个角度这个位置睡起来最舒服,中原中也不想动弹破坏这种完美的入睡角度,只好幼稚地拿抵着太宰治锁骨的额头用力顶他,一边哼哼嗤笑:“你想得美。”

太宰治淡定平静,只在锁骨被中原中也的硬脑门顶得开始发疼的时候,伸手精准地一爪子挠上了中原中也的痒痒肉。

中原中也:“…………”

三秒沉寂后,扭曲卷曲着的被子被两双手臂果断一同掀开,第x次小学生枕头大战拉开序幕。

……

太宰治会住到中原中也家算是个意外。

在共喰事件结束后,侦探社又忙完了一起大委托,拿了不少委托金。福泽谕吉下令用那些钱修好了那些前段时间同黑手党开打时被异能和枪弹破坏的街道和侦探社外墙,给社员们发了奖金,还剩下不多不少的一点。在考虑后,最后决定把那些钱用来修缮提供给社员居住的宿舍。

那栋二层宿舍楼楼龄不算小了,不过因为所处地段很好,交通方便,距离侦探社也很近,所以除了好多囊中羞涩、租不起更好房子的年轻社员住在里面外,也有一些家离侦探社太远的社员住在里面,工作日住在宿舍,周末的时候回家。

社长用剩余的委托金提高大家平时的生活水平,这个决定自然得到所有人的拥护。唯一的问题是修整宿舍楼要四个月的时间,这期间住在里面的人都需要暂时搬出来:与谢野晶子在下班的时候带走了收拾好自己行李的镜花;中岛敦则是和楼下咖啡店的老板商量好了,在这四个月里,他每天在侦探社的工作结束后,再在咖啡厅里打三小时工,咖啡店老板可以让他睡在店内的休息室里,厨房里的食材和咖啡壶也可以随便用。

“太宰先生要去哪里住呢?”中岛敦把自己的日常用品搬进店里后,好奇问坐在外面吧台喝咖啡的太宰治,“酒店吗?”

太宰治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敦君,你看我这副样子,像是住得起四个月酒店的人吗?”

敦伸手挠挠脸颊,笑起来:“但是,太宰先生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为钱发愁的那种人?”

“喔!年轻人,变聪明了。真会说话。”

说这些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正值下班点,太宰治笑眯眯站起来,空着两手插在风衣外兜里,什么都没带,潇洒推开咖啡店门出去拦了辆TAXI,然后冲中岛敦摆摆手:“别担心我,敦君。虽然我没钱去住四个月的酒店,不过我有一个比酒店更好的去处——”

——于是当天深夜,中原中也下班开车回家,在自家公寓门口捡到了一个太宰治。他选的小区安保一流,公寓管理员也很负责,也不知道太宰治是怎么一路混进需要门禁的公寓大门,又是怎么混上需要门卡才能刷对楼层的电梯,找到他家门口。中原中也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心想,唯一的可能是他凭着花言巧语,和一身看起来温柔良善的好皮相。

也对,毕竟这是太宰治。

打完幼稚的枕头大战是一刻钟后的事情,说清醒也没有清醒多少,还是很困。最后中原中也摁亮手机一看,两点五十五分,差五分钟三点,于是双双黑了脸。想到还有不到四小时就要起床,明早都还要各自上班,于是两人都面带痛苦得重新躺下了,纷纷在心里后悔起为什么要折腾这么一出。

太宰治心想“要不是中也不睡觉非要挑衅”;中原中也心想“太宰治是不是神经病半夜玩什么枕头大战”。两人在心里都确定了对方为责任方,对视一眼,各自冷笑,然后同时搂着被子翻身,背对着侧躺入睡。

卧室里归于这个时间点应该有的沉寂,然而只有十分钟。

引起枕头大战之前,中原中也问太宰治“宿舍楼什么时候装修好”那句其实并不是偶然想到后的随口一提,他本来还有一件事要接在这问题后和太宰治说,结果被打岔到现在,才想起来。

安静的十分钟过去,中原中也背对着太宰治侧身躺着,倒是没合眼,凝视着黑暗中的一点出了会儿神。他也不管太宰治是不是睡了,过了会儿低声说:“喂,那栋小公寓,下个星期就要拆了。”

一片寂静。好几分钟过去,中原中也耐心等待,笃定太宰治肯定会回应这句话,知道他话中的“公寓”是说哪里。果然,几分钟后他背后响起太宰治闷闷的声音,像是又把脑袋半蒙在了被子里:“……怎么要拆了?”

“只是今年终于轮到那栋公寓了而已。那片地周围,这几年陆续盖了写字楼,政府要在那里建一个新的CBD区。那栋公寓在我名下,我这边没问题,赔偿款项还算说得过去。听说和其他各家住户谈得都很顺利,于是拆迁日定在了下个星期。”

“……唔。”

中原中也说:“你还有什么东西没拿走么?要是没有的话,我就不再去那边收拾了。”

“记不起来有什么想拿的。”

“我猜也是。”中原中也轻哼了声,卷起被子,“多嘴问这一句,睡了。”

黑暗的卧室里,又是片刻的寂静。

“中也,会想留着那栋公寓吗?”过了会儿,太宰治声音低低地问。

“……也没什么。搬出来都多少年了。”中原中也把下巴埋在被子里说道。

太宰治“嗯”了声,停了停,又说:“时间过得好快。我们在里面住过三年呢。”

中原中也顿了顿,然后才回答他。

“是啊。”他说。

那栋老破的小公寓,又小又旧,两室一厅,小小的厨房常年飘着热可可和热牛奶的味道,卫生间和浴室在一处,里面狭窄得几乎没法转身。他们十五岁吵闹着住进去,翘着脚在电视机前拿游戏机做晚饭谁负责的胜负决定;十六岁从两间卧室睡成一间,开始在主卧那张床上做爱;十七岁他们各肩重任,开始忙到一星期一星期在公寓里没有碰面的机会;十八岁中原中也接到要去海外长期出差的命令,离开前两人在那张床上疯滚了一天一夜,玩够之后又黏黏糊糊搂着睡了一天,睡起来后中原中也拎着行李箱直奔机场,太宰治打着哈欠从只剩自己的床上醒来。半个月后,中原中也在那不勒斯的谈判桌上收到了太宰治叛逃的消息。

二十岁的时候他们立场已经完全不同,在熟悉的楼下巷口相遇,有了一个别扭的拥抱。

而灯光笼在那间公寓已经变得陈旧的门牌上,上面用马克笔和稍显幼稚的字体写着「太宰·中原」。

太宰治窸窸窣窣地翻身,又从背后抱住了中原中也:“糟糕,中也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我忽然好想连接手柄用电视打卡带游戏啊。”

“楼下车库的柜子里应该放着卡带……?”中原中也不确定地回忆,“卡带我搬家的时候应该带过来了没有丢掉,但是究竟收在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要一起玩吗?”

“谁要陪你——”

“像以前一样,再来用游戏胜负打赌吧。”

“……”

中原中也嗓音里原本沉浸在回忆中的情绪忽然收敛起来了,他的手随意放在太宰治圈住自己腰际的手臂上,平静问:“什么意思?”

“我啊……中也。”太宰治从后面搂紧中原中也,嘴唇蹭着他的脖颈喃喃,“我不讨厌回忆哦。我很喜欢回忆。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都是回忆来陪着我的。”

“可是回忆留不住我。我为回忆微笑、感慨、落泪,但它留不住我。我至今还行走在这个世界上,注定度过荒唐又浪漫的一生。”他轻轻亲吻中也颈后的那小块皮肉,“我会停留的只有‘当下’,只有那些……不管我走到哪里,在我想伸手的时候,就会碰到的地方。”

“幼稚死了。”中原中也毫不留情地评价,“所以你还是和十五岁时候一样,只是喜欢和能同你一起玩的人在一起而已。”

“有什么不好。”太宰治笑嘻嘻地用鼻尖蹭他,“中也是我的玩伴,这不是十五岁就决定好的事吗?”

“八年了。”中原中也懒洋洋地提醒,“世事无常,很多事可是变化得非常快的。”

“所以我说,再来打赌吧,用游戏决胜负。”

“哼。”

“咦。”太宰治撑起身子,探过头去看中原中也的侧脸,“要拒绝吗?”

中原中也从鼻腔喷出一口气,挑衅:“……打游戏你会作弊,不如去和我飙车一决胜负。”

“……中也好暴力。”

“总比作弊的人强。”

“十五岁就那一次的事情,中也要耿耿于怀多少年……小气鬼不会长高喔。”

“滚蛋。”

……

“那这次的赌注?”

“还要赌注啊?好麻烦。”

“没有赌注算什么打赌嘛。”

“嘁。那就赌……一块门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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