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茨杰拉德带人拜访侦探社这件事在平静的侦探社里短暂掀起了一圈涟漪。他们一行人走后,贤治去送客,直美收拾了待客的茶具,而和中原中也打完了电话的太宰治也没能闲着——他被国木田扯着衣领拽进了会议室,和社长以及身在外地、用视频通讯参与进来的乱步先生四人开了一个持续到傍晚的社内会议。会议内容围绕菲茨杰拉德临走前那句隐晦威胁的具体含义、港口黑手党的可能动向、未来一段时日里在横滨这座城市里预计会发生的动荡打转。会议持续了整整五个小时,白板上写满了情报与分析。
那通电话。中原中也先不提,到挂断时就连太宰治也变得不高兴起来。中原中也的怒骂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在惹怒中原中也这件事上太宰治已经十分熟练了,但他对话题进行到最后时中也的生硬隐瞒有所不满。「中原中也」的身上有着自己暂时还没能发现真相的谜团,并且中也宁愿用拙劣的方式搪塞过去,也不愿意对自己开口——即使知道对方并不是和自己相遇相识七年的那个中原中也,但这并不妨碍太宰治的心情变得微妙而古怪。
除此之外,还有在三方即将对立开战的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失去踪迹的真正的中也。中也莫名其妙的失踪就证明自己仍然有着一定程度上的情报缺失,虽然并不担心那个暴力蛞蝓的安危,但危险即将来临,情报上的缺失不能让人不在意。还有早上的时候,小镜花将两个不同的中也认成了同一人的事情。这件事他一直记着,也令他莫名地心情不爽。
总之,和那个蛞蝓扯上关系就没什么好事。不如说本来过着平静的生活,忽然被强行塞进这么多奇怪又复杂的事情,真是倒霉透顶。
好不容易等到社内会议结束,太宰治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时回忆起这一天经历的种种,类似以上的抱怨在脑海里轮番出现。
结果没想到这一天的倒霉还没结束。太宰治走到家门口时看到等在路灯下的人影,顿时牙痛似的皱起鼻子,停下了脚步。他站在中原中也几步开外的地方,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破天荒接近于“饶了我吧,现在我只想回去闷头睡觉”。但这表情仅仅只存在了一瞬就被他掩过去了。
中原中也在侦探社宿舍楼下等着太宰下班。他消失了一下午,眼下再出现时似乎已经气消了,只是给人的感觉仍然阴郁疲倦。他倚靠着一辆眼熟的机车,手指间虚虚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头顶路灯将他连人带机车一起罩在了雪白的光圈里。
中原中也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太宰治一眼,两人沉默无言地四目相对。太宰治双手插在风衣外兜里歪头看向他,眯起眼的样子看起来懒洋洋的,似乎并没有率先说话的打算,在等中原中也自己说明来意。中原中也当然清楚太宰有时候极其难缠的脾气,但同样没有打算多做解释。他将那根没点燃的烟咬进嘴角,然后扔给太宰治一个头盔,言简意赅道:“上车。”
太宰治接了头盔却没有动。今晚他们两人都很累,倦意不易察觉地堆在皱起的眉间,连故意去惹对方不高兴的兴致都没了。
“去哪?”他问。
“上午的事情还没有说完。”中原中也跨上机车,声音冷漠:“有些事电话里说不清楚吧。我们去个安静的地方谈谈。”
中原中也说“我们谈谈”时候的口吻,和“我在思考要不要杀了你”这类话的语气一模一样,虽然太宰治心知肚明那杀气并不是对着自己。有一瞬间他觉得如果不是中也还需要和自己合作找到回去的办法、也没有在此时杀了自己的理由,说不定真的会亲手杀了 “太宰治”来平息怒火——毕竟“自己是太宰治、但又不是太宰治”这件事,眼前这个中也心里十分清楚,从他在自己家睁开眼的那一瞬间起就牢牢记住了这一点。
经历了上午的事情,现在却仍然能明确目的。如此执着想要回去的原因,究竟是想要搞清楚另一个太宰在计划些什么呢……还是说,想要杀了他呢?并不会把自己认错,但却会盯着自己的脸在心中想象各种杀死太宰治的手段吧。
被可怕的眼神如此直白露骨地一直盯着,对方显然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但太宰治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最后很无聊似的将手中的头盔随手扔到了旁边的垃圾处理点里。他坐上中原中也的机车后座。
“明天要很早上班,所以十一点前要回来。”太宰治没什么表情地说,好像中原中也和其他什么人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中原中也没有说话,只是启动机车,在轰鸣中带着太宰治迅速驶离这里。
一个小时后,某处海崖边。
一辆机车从空无一人的盘山路上由远及近,最后停下。太宰治下车,两人一路无话。机车不比跑车舒适,太宰治无法在车上补眠,只好一路都极其无趣地看着路两边的风景。黑手党的几年积淀他都还没忘,因此清楚中原中也是把他带到了最适合杀人抛尸的几个地点之一。大概这是中也想象中的作案地点吧,是想要把太宰治勒死吗?还是把太宰治推到悬崖下摔死或者淹死呢?中也想象中杀死太宰治的情景是什么样子的,这么一想反而有些好奇了。
“好困。”太宰治觉得唯一幸运的地方是这个海崖上有护栏,这让他有了可以坐的地方。他溜溜达达过去,长舒一口气坐在护栏上,然后问:“中也好麻烦。还要谈什么?”
中原中也下了车,却和在路灯下等待太宰治的模样相同,仍然倚靠着那辆机车,只不过这次他把烟点燃了。十一月的夜晚很冷,这里又是高高的海边悬崖上,下面就是猛烈拍打着礁石的漆黑海浪。太宰治看着中原中也的烟在黑夜里闪着暗红的一点亮光,思考自己要不要也来抽一根。
太冷了。
但中原中也并不觉得冷,不知道是体魄强健已经习惯了初冬的寒风、还是眼下并没有多余的关心自己的心情。他穿着那天买的单衣在深夜里沉默又安静,唇角咬着烟,面对太宰治的问题没有丝毫思索地直接道:“‘书’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说我不是来自‘平行世界’,而是来自‘书中的世界’又是什么意思?电话里,你应该还有很多事没有说……或者是在那种环境下,不好直接说出口的事吧。”
“果然第一个问题是这个吗,异世界的小狗看来还没有放弃回去的希望啊。”太宰治坐在护栏上,两条大长腿轻轻交叠撑着地面。他垂头看着自己的皮鞋尖,看了一会儿耸耸肩说道:“你是通过某种方式,从‘书’中某个世界来到这里的。具体的操作过程虽然还没有搞清楚,但中也首先要明白一点,关于为什么‘书’能做到‘将写在书中的内容变成现实’。”
这正是中原中也最在意也是最关心的一点。他皱着眉,将烟从嘴角拿下来夹在指间。
“‘只要逻辑完整,书写下的所有事情都能变成现实’,这意味着有无限种可能,对应着那无限种可能所延伸出来的无数个世界。‘书’正是这样一种存在,一个包含了‘无数个书中世界’的异能道具。与其说是将写在书页上的内容‘变成’现实,不如说是将所对应的世界进行了‘切割’并‘召唤’。”太宰治说:“所以并不是什么平行世界,而是‘书中的世界’,是无数种可能性的其中一种。”
中原中也眉头紧皱,意识到了太宰治接下来想要说的事情。
“中也所在的世界是在书内诞生的诸多‘可能性世界’之一。也许你们之前的生活很平静,但是未来某天,如果这个世界——也就是身为一切源头的‘书外世界’中,有人使用了那本书的话,你们的世界就有可能因此而毁灭。”太宰治平静地说道。
中原中也:“……”
也许是太宰对自己的欺骗更令他烦心、也许是被愤怒充斥的头脑在下午已经冷静了下来、也许是因为这消息实在太像小说或电影里出现的情节,让人难以将这件事情和自己的经历联系在一起。总之,中原中也在得知了所谓真相之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手指间夹着的烟燃着一点红光,倚靠着机车沉默了片刻,最后一边思考一边开口说道:“……我下午想了很久。”
“什么?”太宰治漫不经心靠坐在海崖的护栏上,抬着头,似乎是在放空,又似乎是在无聊地数着夜空上的星星:“……这几天很累啊。中也还想问什么?快点说完,我想回去睡觉。”
中原中也没有理会他小小的抱怨,单刀直入地开口:“之前我在电话里质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你没有否认。当时我只觉得很火大,事后想想,其实很多事情都说不通,或者你还有很多没有告诉我的细节。”
“欸。”太宰治嗓音平平地敷衍:“中也居然这么认真地思考了我说的话吗?看来你是真的很想回去,很努力——”
“——我从来没有和你提过我对‘书’的了解,因为直到今天早晨为止,我都没有将这件事和‘书’联系在一起。我只对你说过我所在的世界正在经历一场战争。”中原中也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可是你却在我意识到自己被骗之前,就已经发现了另一个‘太宰’的谎言。为什么?连我都没发现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太宰治的动作顿住了。半晌,他的目光从那些暗淡的星星上移开,看向面无表情的中也。
悬崖上海风凛冽,两人在深夜的寒风中无声对视了几秒。
片刻后,太宰治轻轻挑了下眉梢:“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我还以为中也那种像小狗一样气得团团转的样子还会再持续几天呢。”
“你压根就没想隐瞒吧,混蛋。”中原中也说。否则太宰不会用疑点这么明显的说法来解释。如果他一直沉浸在怒火之中,就会错过这个漏洞和这些信息,但那就是中也自己的问题,和太宰无关。太宰治有句话说得很对,他其实在绝大部分时候都不会说谎,精心的谎言是最低端的骗术,聪明人从来都是背着双手站在一旁,然后笑吟吟地看着那些笨蛋们自己走向被设计好的道路。
太宰治耸耸肩,回答了中也的问题:“几年前,我曾经因为‘人间失格’……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与你那边世界的‘太宰治’共享过意识,并且获取了对方记忆的片段[1]。”
“什么?”中原中也倏地眯起双眼。连怔愣的时间都没有,他几乎是本能地追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六年前,十六岁的时候。真的是片段式的记忆,说成是碎片都不为过。也许他从我这里得到的记忆更多一些?总之我当时并不知道‘书’的事情,还以为得到的那些记忆只是我的一个奇怪的梦,直到后来遇到了某位前辈,从他那里得知了‘书’的事情,才重新想起这一段,意识到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再来,就是你来到了这边了。”
他说得平静坦然,看似毫无保留,其实言外之意是在隐晦说明他在这件事——在“书中世界的中原中也”来到书外世界这件事里的无辜。他与那边身为首领的那个太宰治并没有串通与交流,自然没有计划可言。
“那么你在那个时候知道了什么?你是靠那些记忆碎片才知道他在说谎?”中原中也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显然不能接受这个解释:“还有一点,在我来到这个世界、遇到你的时候你就仿佛确定了我的身份,你在那个时候就知道我是被书‘送’到这边世界的‘中原中也’了?也是凭那些记忆?”
“哈……怎么可能。我不是说了吗,我对你那边的太宰治的计划、目的一无所知,否则怎么可能任凭事情发展成这种麻烦的样子,需要我来费力解决。”太宰治叹了一口气,抓了抓头发:“‘人间失格’的效果是绝对的,我是令世间所有异能失效的异能者,无一例外。也就是说,‘异能之书’当然也在会被无效化的范围里。”
“六年前的某天,有某个‘太宰治’碰到了书,‘人间失格’在那一瞬间将两边世界连接在一起,我们共享了对方的部分记忆。我是不知道他从我这里得到了些什么信息,只是从我这边看,我当时只是在脑海中忽然闪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十五岁时和中也相遇时的事情……当时恰好又是晚上,还以为是做梦梦到了中也呢,都觉得有点恶心了。”太宰治摊开手说:“除了那些碎片之外,还有十六岁时……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两个月前发生的‘暗杀王事件’,直到这时我才觉得有些不对。因为在那个‘梦’里,我接到了部下的联络,报告称森先生遇袭,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就这么死在了魏尔伦的手中。”
中原中也愣住了。他回想起了几天前自己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时和太宰治的对话,那时候他的确提到了这一点:在自己的世界里,森先生在几年前就已经死去了。所以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在港口黑手党的医院里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森先生的声音,因为对他来说确实是太久之前的事情了。
“只凭这一点,你就能将我和你几年前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不可能。证据太少了。”中原中也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思考着自己接收到的每一条信息。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手指间的烟燃了一半,留出长长一截烟灰:“既然号称是‘无数个世界、无数种可能’,我不觉得这么多世界里,只有这一个世界里发生了‘森先生早早死去’的事情。更何况我当时根本没有对你详细说明——死因、时间,这些我都没有说吧。”
事到如今,中原中也也明白了,如果这本“书”真正的运行机制是太宰治所解释的那样,那么确实只会有“传送”和“交换”这两种选项,不会存在他上午所担心的“自己是被凭空创造、记忆和经历都是虚假的”第三种可能。只有写下符合因果、符合逻辑的事情才会化为现实,仔细想想的话,这条规则的存在就是在说明“书”的运行原理,符合逻辑的事情会被从对应的书中世界切割出来,并召唤到这个世界,这样一来无论如何,“从纸面上化为现实”的人或物肯定都会来自某一个书中世界,存在才是合理的。
他想明白了这一点,再回忆这几天经历的种种,只沉默了片刻就想起来问题出在哪里——没办法,谁叫这四天里他们两人几乎都在一起,想不清楚都难,而且事情就发生在今天凌晨。
“那次跟踪。”中原中也自言自语:“我去买烟的时候,有人跟踪我。你和我从这场跟踪里意识到了同一件事……我的出现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意外。所以无论我是怎么来到这边世界的,做出这件事的都不会是这个世界里的人。”
“不是我这边世界的人,就只能书中世界的某人了。”太宰治接上他的话:“中也对‘书’的认知与这边世界不同,很明显是被误导了。因为作为所有‘书中世界’得以存在的本源,我想唯有这一点、唯有‘书’的能力不会改变。也许能力会被削弱,但不会出现偏差,那么中也对‘书’的错误认知就很耐人寻味了。”
“能做到这种事的人除了‘太宰’之外,也没有其他怀疑的选项了,是吧?”中原中也冷笑一声,不用想都知道他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话是什么:“真是发自内心地想要掐死你们。”
太宰治耸耸肩:“那你为什么犹豫了?没做到的事情就不要拿出来讲了,中也。你要是能早早地掐死‘太宰治’,现在就不用站在这里,臭着脸、又不得不按住脾气来解决这些麻烦事了。”
中原中也用那双蓝色眼睛冷冷地看着太宰治。
他的不爽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太宰治在被强行拖来悬崖吹冷风的不爽,总之太宰治现在的心情看起来比刚才好了许多,甚至对眼前丝毫不掩盖身上杀意的中也露出了一个好看的微笑。他继续说了下去:“但是,误导中也和其他人的目的是什么?这是一件似乎没什么必要的事情。而一个我所不认识的中也又的确通过某种方式、通过‘书’来到了这个世界,于是我把这几件事和六年前的那些碎片记忆联系在了一起,认为这几件事很可能是有联系的。”
“……奥卡姆剃刀理论[2]。”中原中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落到手上的香烟上:“如果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如果这些都是‘太宰治’的计划,那么他能将我准确地送过来这个世界,很可能就是因为曾和你产生过这种‘联系’。”
“没错,不然谁知道中也会被送到哪里去?那里可是有无数个选项可以随机。”太宰治说。
中原中也不说话了。
谎言、隐瞒、阴谋、真相,无数根细线绞缠在一起,中原中也身陷其中,感觉连呼吸都困难。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夜风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看到中也此刻难看的脸色,太宰治懒洋洋拖长了嗓音:“另一个‘我’安排你来这边究竟是什么目的暂且不论,中也要是想回去,那么首先就要知道他是怎么将你‘送’来这边的。进一步深究的话,另一个‘我’究竟是从哪里知道‘书’的真实作用的?”
这是个好问题。中原中也一时也给不出他答案,绞尽脑汁思考片刻后放弃了,只能反问:“不是说你和他曾有短暂的意识共通,难道不是那个时候从你这里得到了片段记忆后知道的吗?”
“我也说了,是十六岁的我的片段记忆。那个时候我自己对‘书’的事情都一无所知。既然是我都不知道的东西,他能从我的记忆中得到什么?”太宰治摊开手:“显然这是两件事——从我这里得到了片段的记忆;从别的渠道得到了关于‘书’的真实详情。”
中原中也夹着烟不说话,默认他的推测正确。但这显然不是眼下就能立刻调查清楚的事情。他和他的太宰治隔了不是一座城市、一片海、一片陆地,而是隔了一个完整的、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时空。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太宰治说得没错,即使他知道了真相,但调查也好、行动计划也好,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现在突然说起这个,我一时半会也没法给你答案,只能一点点摸索着回想。”最后中原中也说道:“所以现在还是只能抓紧另一边的线索:我出现的地方和‘中原中也’失踪的地方位于同一处。还有跟踪我的人,我不相信这是个巧合。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关键信息,只是现在我们还不知道。”
“既然说到这个,”太宰治问,“你今天去警局见那个年轻人,要听他说关于‘达尔杜夫’的事情。结果怎么样?”
中原中也弹了下烟灰,言简意赅地说:“死了。”
太宰治眨眨眼。
“死状很惨。犯人几乎可以说是当着我和坂口安吾的面杀了人,然后从容不迫地离开了。”中原中也陈述今天的案情结果。
“什么叫当着你和安吾的面杀人?”太宰治累了,海崖上方的风又大又冷,他磨磨蹭蹭背靠着护栏蹲下来,抬手撑住下巴,半抬起眼皮看过去:“又冷又困。中也把话一次性说清楚。”
“犯人留下了署名‘达尔杜夫’的纸条。”中原中也只说了这一句,太宰治就清楚了。能留下这样的字条,必定是清楚他或者坂口安吾的动向,知道他们两个要来拘置所向被害人咨询有关“达尔杜夫”的事情,所以先下手为强,并且杀人时间和他们到达的时间几乎微妙重叠。
不过说到纸条,中原中也倒是想起来了。还有另一条在一连串更为冲击的事实下被他遗忘的线索。他皱起眉将烟拿下来,对太宰治说道:“对了。关于那个‘达尔杜夫’……坂口说他曾经看到过这个名字。”
“哪里?”
中原中也看着他:“从兰波的笔记本上。兰波遗物的笔记本里,曾经出现过这个名字。”
“是吗?”太宰治倒不是特别意外,他皱着眉歪头思索了片刻,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那个笔记本的话……这样一说我也记起来了。的确是有写过这个名字,不过只出现了一次。”
“写的什么?”中原中也问:“上午我都没有来得及详细问。”
“仅仅针对这次的事件来说,那个笔记本上所写的东西并没有什么有用的。只是一本日记而已。”太宰治说到这里,瞥了中原中也一眼:“话说回来,你难道没看过那本日记吗?”
“没有看过。”中原中也说:“从你的说法看,起码到六年前为止,这边世界和我们的世界、这两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应该相差不多。那本日记原本在太宰那里,里面的内容他应该看过。但是后来和魏尔伦打架的时候,遗失在大火当中了。”
“欸……这样啊。”
太宰治说到这里之后顿了顿。他在思考另一件事,微微皱起眉:“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杀人?”
“我也觉得这个行为太刻意了,还有那张纸条。从他刻意在这时杀人的行为判断,那张纸条上‘这次轮到我来挖出你的心脏’这句话像是写给我看的……但是放那样一张纸条在尸体上的意义是什么?不管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他们没有道理在这个时候特意来挑衅我。”中原中也在亲眼看到杀人现场之后,心里就有同样的疑惑:“之前一直都那么谨慎小心的家伙现在忽然改变了行事风格,肯定不只是为了挑衅我这么简单。而且,那张纸条虽然署名是‘达尔杜夫’……也不能排除是混淆视听的陷阱。”
但这样的话,整件事的全貌就会变得更加复杂。杀人和放置纸条的人是不是同一个?如果是同一个人做的,那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们追查的、曾潜入青年互助会的“达尔杜夫”?是的话,高调夸张的杀人手法和特意放置的纸条的用意是什么?不是的话,又是谁想要利用这件事让他们将目光继续牢牢锁定在“达尔杜夫”身上?眼下这个局面究竟是用来对付他们的障眼法,还是对付那个真正的“达尔杜夫”的陷阱?
中原中也神色阴沉,食指和拇指紧紧捏着那根只剩下一小截的香烟。小小一个谋杀案疑窦丛生,让他更加看不清这起本就越查越混乱的事件的真相。
中原中也能反应过来的事情,太宰治只会比他想到得更早,也更全面。这也是为什么他刚刚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在沉默片刻后开口说道:“不管做这两件事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也不管对方究竟是不是我们现在在追查的那个‘达尔杜夫’,只有一件事是能确定的:做出这些事的人想让我们认为‘达尔杜夫’是这边世界曾经与当初事件有联系的人。当然,这到底是提示还是陷阱就是另一回事了,但‘对方想让我们认为事情真相是什么’这件事本身就是一条线索。”
中原中也没有说话。他轻轻吐出口烟雾,算是默认。
“另外,同样不管对方的身份和用意,仅仅从他能掐准时间杀人、并且留下那样一张纸条给你们看的行为来说,你我在情报方面的进展远远不够。想彻底、快速地解决这件事,现阶段的第一目标是要快速获取更多准确的情报。”
“在情报量上输了吗?”中原中也啧了一声,阴郁的神色稍缓,露出一个有点头痛的表情:“我最烦这种情况了。”
太宰治靠着护栏蹲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表示同意。
这之后,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在这块荒凉又寒冷的海崖上,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沉默地各自想着心事。几分钟后中原中也终于抽完了那根烟,将烟头摁灭在一边的石头上,然后重新跨上机车:“既然话说清楚了,上车吧,我带你回去,这里太冷了。”
但太宰治没有动。
中原中也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动静,不由皱眉看过去。他看见太宰治还蹲在地上,双眼凝视着地面上的某一点出神,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中原中也屈起手指敲了敲机车的金属外壳,“咚咚”两声清响。
“喂,”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从事情开始时我就在想一件事。”太宰治如同自言自语一样轻声说:“几年前的事姑且不提。但最近发生的这几件事,黑手党的动向、你的动向、以及身在异能特务科的安吾的动向,这些可不是随便找几个‘知情人’就能那么简单了解清楚的。”
“那个‘达尔杜夫’……”太宰治缓缓说道:“他是从哪里拿到这么多情报的呢?”
横滨,某处废弃仓库的小房间里。
昏暗的灯光下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两边各坐一人。还有一个青年站在其中一方的身后,他的身影半隐藏在了房间角落的黑暗中。
身后站着如同护卫般青年的男人说道:“阁下卖给我的情报很准确。三千万美金,三条情报。合作愉快。”
坐在他对面的青年一身白色,白衣、白帽、白斗篷,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他把玩着作为报酬的U盘,里面是两个存储着此次合作尾款的离岸账户信息,同样也是「组合」财产里极小的一部分。
半晌,陀思托耶夫斯基玩着U盘的手指停下了动作。他露出一个微笑,声音轻缓地说:“我们都想要‘组合’的财产,但我们‘老鼠’也好,你也好,都无法一家独吞下来。合作对你我来说都是明智的选择,自然会愉快。”
“那个男人,还有他身边的亲信都不好蒙骗。经历了一番周折,才打进去一枚‘铆钉’。”男人嗓音低沉,说着不容易,语气却非常平静。
陀思妥耶夫斯基抬头,看了一眼立在对面男人身后的、将自己引进来的那个年轻人,然后目光移开,落到男人身上。他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懒散:“你的间谍,是那名跟在菲茨杰拉德身边的高级秘书官吧?不过就我目前掌握的信息看,因为没遮掩好自己的尾巴,他在这里当地一个小组织的案子里暴露了身影。现在的话,大概已经被那边的人盯上,而菲茨杰拉德恐怕也开始在怀疑他了。”
男人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说:“阁下掌握的情报量惊人。”
“不掌握更多消息的话,怎么当情报贩子呢?”陀思妥耶夫斯基微笑着,狭长双眼弯成了两弯新月:“就这么仍然放他在外面?要知道诸位现在最大的手牌就是你们现在仍然在暗处,一旦暴露,那么形势就要逆转了。”
“多谢关心。”男人端起桌上的茶杯:“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就没有这个风险了。”
“灭口是个不错的主意。”陀思妥耶夫斯基露出理解的表情,点点头:“但这种情况,即便他死也很快会被人在尸体上发现端倪。”
“……是啊。”男人一直寡言,直到此刻,他拨弄了一下茶杯的杯沿,才终于多说了几句:“这样的人很好用,但收拾起来也确实麻烦。不过好在,我很擅长处理这些事情。”
陀思妥耶夫斯基说:“愿闻其详。”
“垃圾一定要规范地、彻底地处理干净才对。”男人终于抬起眼,盯着坐在桌子对面的俄国人,好像说了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般道:“这么简单的事情,阁下这样的聪明人一定早就猜到了。”
“如果是针对手中掌握情报远超你我、并且现在藏在暗处连身份都没有暴露的敌人,”呼啸的寒风中,太宰治坐在机车后座上,不得不半搂住中原中也的腰,俯身凑近了他大声说道,“中也果然还是回到黑手党行动更为方便。”
“我当然会回黑手党!”骑着机车在深夜的沿海公路上疾驰,中原中也同样也只能提高音量才能和太宰治顺利对话:“不然我能去哪里?难不成和你一起去侦探社吗!!”
“才——不——要——”太宰治超级大声地说:“真是的,中也不要随便说出这种恐怖的话!和中也朝夕相处、一起工作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
说完他就立刻堵住了耳朵,只从感受到的中原中也胸腔震动感推测、不,是确定,中原中也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丝毫不留情地骂了脏话。
正巧到达路口,遇到红灯。中原中也捏闸停车,抬腿支住地面:“不管怎么说,我眼下回到黑手党都是最合适的。对没有任何助力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我来说,黑手党的力量就是我能使用的力量和武器。只是我前几天用那种方式溜出来……回去后,要如何解释这几天的我的行踪是个问题。”
中原中也皱起眉,呵出一口白气。他没忘记他回去要面对的是森先生,一位他的世界里已经死去好几年的故人。
“要如何运用黑手党的势力是你的事情,这就与我无关了。是隐瞒还是坦白都看中也接下来想要如何行动。”太宰治神色冷淡:“但我的建议是,关于你是从其他世界来的‘另一个中也’这件事,除了我之外不要再对第三个人说出实情。至于为什么你应该也能理解,‘书’的真实作用以及能做到的事情并不适合暴露在更多人的目光下了,这一点哪怕是森先生也一样。”
中原中也身为亲历者,当然也觉得「书」这东西麻烦透顶,能隐瞒的话当然是隐瞒最好,顶多就是他伪装成这个世界的中原中也一段日子。
但是——
“对森先生说谎。”他皱着眉思考,实话实说:“我没自信能完全不露出马脚。首先我这几天的去向就很难解释。”
绿灯在这时亮起,中原中也拧下油门,没有一下子提速到极致,而是用正常速度往侦探社的宿舍开。
太宰治坐在后座,困得直打哈欠:“说谎的最高境界……就是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诚恳的真话,只在最关键的地方不经意地带出一句谎言。如果是中也的话,这样做的效果会加倍,只要不自己主动暴露,森先生就算有疑问也不会想到这方面来。只要不让他怀疑你的身份、只要做到这种程度就足够了。”
“唔……”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回去时,要挑一个合适的时机。”
中原中也沉思片刻:“我知道了。姑且今晚还在你家住一晚,大概明天或者后天,我就会离开了。”
太宰治点头点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中也骑的这辆很眼熟的机车,是从哪里来的?”
“……‘我’会选择在横滨哪里置办房产,当然是我自己最清楚。下午的时候,我为了防止自己直接去侦探社将你的脑袋一拳打飞所以稍微找了一下。机车是从车库里开出来的。”
“听上去和我以前的某些行为也没什么区别嘛。”
“…………滚!!”
太宰治所说的合适的时机,很快就到了。
「组合」临走前那句隐晦的威胁在第二天的早间新闻里如期而至——新闻播报街面上的一栋大楼凭空消失,再加上送客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的宫泽贤治。武装侦探社一下子进入了警戒状态,社长吩咐各位社员在这段时间里必须结伴而行,不允许落单行动。
于是,身为对方目标的敦和谷崎润一郎一起出了门。谷崎润一郎打算先将直美送回家,但一个小时后,看上去精疲力尽的三人带着贤治又回到了侦探社。其他人在听他们说明了情况后才知道,刚才他们已经在街头和对方的一个异能者正面遭遇过了。
“露西·蒙哥马利……空间系异能的异能者吗。”太宰治坐在桌前转着一支笔,停了停后对看上去仍然心有余悸的几人说:“抱歉,敦君,我本来想等你们回来后再开个短会,姑且说明一下对方组织里的成员情报的,只是看来没能赶上。你们几个没有受伤真的很幸运。”
“咦?太宰先生居然已经掌握了他们的信息吗?”中岛敦睁大了眼睛,其他人闻言也纷纷转移视线看过来。
“称不上掌握的程度……告诉我这些事的那个人太粗线条了,是条粗暴简单的小狗。”太宰治抱怨。他想起头一晚,自己以“既然听了他的建议那么作为交换,把‘组合’的情报说出来,不是和他们在混乱战争中吗”为理由,让中原中也告诉他一些关于「组合」异能者的异能信息。
但中也回忆良久才勉强说出了几个,忘记的那些他耸肩给出的解释是“早已经死掉的人谁还会挨个记得他们都各有什么异能、异能是什么效果啊”。真是一点用场都派不上的麻烦小狗。
“小镜花又是怎么回事?”与谢野晶子抱着手臂从旁插话。她扬了扬下巴:“脸色那么惨白,跟着你们一起回来后就去旁边的屋子里不出来了。”
“啊……这个啊。”中岛敦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看到和我一起被困在那个异能房间里的医生后,镜花的样子就不太对劲。”
“医生?”
于是中岛敦回忆了那个中年男人的详细外貌,还有对方对自己说的一些话——在对付红发安妮时派上了很大用场。
然而,听完描述的太宰治和与谢野晶子却同时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中岛敦眨眨眼:“咦?有哪里不对吗?”
“那个啊,敦君。”太宰治托着下巴说:“听你的描述,你所看到的那个邋遢医生,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森先生吧。”
“森先生?”
“没错。”太宰治的表情微微露出了一丝嘲讽:“他不是对你说,他有在管理一家小组织吗?那个组织你其实也认识的,正是横滨唯一一个拥有‘异能组织开业许可’的黑暗世界社团——也就是害你前段时间刚刚死里逃生的港口黑手党了。”
中岛敦像是不能一下子理解一样露出了呆滞的表情。
“就是他了,港口黑手党的现任首领,那个讨厌的幼女癖森医生。他身边是不是还跟着一个金发洋装的可爱女孩?”太宰治笑眯眯对中岛敦说:“没关系,大家不是都说,极致的霉运和幸运是差不多意思吗?即使在黑手党,森先生也不是谁都能见到的,敦君能看见那个大叔,就当见见世面了。”
中岛敦完全呆住了。与谢野晶子在旁边揉了揉额角,像是并不想听到有关那个人的任何事情。
“进来开会!太宰!”国木田独步从里推开会议室的门,探了半边身子出来对太宰治怒吼。
“知道了——唉。”太宰治磨蹭着站起身。眼角余光看向窗外的时候,他看着今日碧蓝晴朗的天空,嘴角轻轻向上挑起。
“既然已经对这边出手……那么黑手党那边,也差不多到时间了。”
与此同时,横滨某处位于巷子深处的隐蔽空地。港口黑手党的成员聚集在此,中心是干部和准干部级别的两位成员:尾崎红叶一手执伞,正在查看地上一具已经变得血淋淋的尸体,而梶井基次郎坐在堆起的水泥管上,托着下巴无所事事地发呆。
“‘组合’的刺客……”片刻后,黑手党的大姐头直起身来,嘲弄道:“也不过如此。是在小看我们吗?”
“这就不好说了。”梶井基次郎说完,问尾崎红叶:“比起这个,我们那位干部先生依旧下落不明吗?我听说他从病房里逃走了,之后一直没有音讯。”
“派出去跟踪的人都跟丢了。显然重伤和混乱的精神状态没有影响到他的身体机能和反侦察意识。”尾崎红叶淡淡道。
“哎,这几天下班之后我们出去喝酒少了个人,总感觉还有点寂寞。”他话说到这里,忽然看到地上的尸体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梶井基次郎立刻睁大眼睛:“大姐、退避!是炸——”
距离最近的尾崎红叶听到了警示,皮靴的靴尖条件反射一点地面,几乎是在梶井警示出口的下一秒就动了起来。当然了,人类的反应不会有即将爆炸的炸弹快,能与之媲美的只有金色夜叉的刀锋。金色夜叉从虚空之中闪身出现,刀锋在高楼之间漏下的阳光中闪出一丝慑人的光,眼看就要将那尸体劈成碎片——
可还有人比金色夜叉的刀锋更快。
如同黑色大鸟一般的身影从天而降,在空中下落的短短瞬息间一眼判断出了尸体被动手脚的位置。来人的动作干净利落,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用一把同样反射着冰冷微光的匕首刺入尸体胸口,刀刃狠狠搅碎了那颗埋入了微型炸弹的心脏。
炸弹虽然没能爆炸,但尸体却似乎还被动了其他手脚。当不再跳动的心脏被搅碎之后,尸身迅速塌陷,血肉极为诡异地融化成了一滩烂泥,只留下了一具散发出奇怪臭味的骨架。
“拖下去,直接送去医疗班的实验室。稍后记得将这里打扫干净,不要留下痕迹。”来人语气平静自然地对部下吩咐。他从血肉中站起身,很嫌弃似的甩了甩匕首上沾到的肉泥:“啊可恶,好恶心。这下必须要回去洗澡换一身衣服才行了啊。”
事出突然,尾崎红叶和梶井基次郎都怔住了,看着来人——看着刚刚还在提起的,几日不见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对梶井也点了点头,然后面对眼前的女性干部抿了抿嘴,说道:“我回来了,红叶姐。”中原中也不管平时如何,在面对这位从自己加入黑手党时起就对自己照顾颇多的女性时总是礼貌的,礼仪无从指摘。他开口说道:“前几天对红叶姐做了失礼的事情,今晚我在大姐最爱的那家餐厅定了位子,请允许我向大姐赔罪。”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糟糕的状态,似乎觉得现在已经解决了所以不值一提,也是一种出于多年默契下的淡定表态: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之后会当面给您和首领一个解释。
尾崎红叶皱眉看着中原中也。倒是不再有那种形容古怪的暴躁感和阴郁危险的氛围了,至少现在看起来,除了能看出他因为受伤而显出几分疲惫外,尾崎红叶并没有再从他身上察觉出什么不对。
是自己的错觉吗?还是说这里面另有隐情?
不过不管是哪一边,现在周围站着黑蜥蜴和其他部下,尾崎红叶不可能当众不给中原中也面子,驳斥他的话——退一步讲,就算他真有什么问题,做出判断和最后决定的那个人也不是自己。尾崎红叶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只是展开了自己的扇子轻轻遮住红唇,微笑着缓缓道:“我们姐弟之间不需要讲那么多。平安回来了就好。”
中原中也垂着眼表情平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中年男人低沉的声音和小女孩活泼的嗓音就从巷子口传来。听到这声音出现,原本想说点什么、对消失了几天不见踪影的干部打个招呼的梶井基次郎也只能先闭上了嘴,安静沉默地等待对方走过来。
“真好啊,刚才那场战斗。少年在危机之中变为白虎打破了困境,在一旁围观的我也仿佛重拾了童心呢,爱丽丝。看得我也想像年轻时那样,用异能把敌人‘咔嚓咔嚓’地干脆利落解决掉!”
“不行哦,林太郎。中年人做不到那样朝气蓬勃啦。”
“好过分啊!”
中原中也站在那具躺在泥状血肉里的白骨前,转过身,看向巷子口。很快地,那个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穿着一件稍显陈旧却十分干净的白大褂的中年男人,领着一个金发洋装的可爱女孩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在场所有人都毫不迟疑地单膝跪下了。
森鸥外牵着爱丽丝的手走过来站定,先是好奇地打量了片刻躺在众人中间的白骨,随后抬起头看向一旁,眨眨眼笑起来:“欢迎回来,中也君。”
「只要不让他怀疑你的身份。中也只要做到这种程度就足够了。」
来自森鸥外早已死亡的另一个世界的中原中也,在这个世界的森鸥外的含笑注视中稳稳单膝跪下。他一手按在胸口前,垂眼行礼的同时平静道。
“我回来了,BOSS。”
[1] 记忆的片段:出自《文豪野犬 Beast》#3。太宰治说:“因为我是令异能失效的能力者,并且我利用这个特性使特异点发生,将分割的世界强行连接到一起。然后我成功地读取到了‘书’外部的自己——也就是原本的自己的记忆。”Beast太宰治对两人记忆的描述为“读取了原本自己的记忆”,而在这个基础上、结合两边世界的时间差设定进行了私设:即Beast太宰治读取到的是原作太宰治的记忆片段,并且这种记忆读取在“人间失格”连接分割世界时是双向的。
[2] 奥卡姆剃刀理论:这个原理称为“如无必要,勿增实体”,即“简单有效原理”。 奥卡姆剃刀定理常用于两种或两种以上假说的取舍上:如果对于同一现象有两种或多种不同的假说,我们应该采取比较简单或可证伪的那一种,世界客观存在即是建立在客观实践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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